张涛熙哈哈一笑,说:“怎么是批评呢?我说的是真话啊!”</p>
贾铭世也就只好玩笑道:“你这话我真的理解不透。越是领导的话,越是思想含量大,三言两语,往往抵过一本书。我说个笑话,我们县里原来有个南下干部,说话开口就是他妈的。刚解放那会儿,南下干部的威信很高,不论说句什么话,下面的人都觉得他说得很有水平。有次这位领导作报告,往台上一坐,开腔就是京腔京韵的一句他妈的。台下听报告的马上就相互交流体会了,说这句他妈的骂得很有水平,骂得很及时,骂得很正确!”</p>
张涛熙听了笑得摇头晃脑,笑了半天才说:“铭世真有你的,你这才是骂了人还叫人半天摸不着门。”</p>
很快就到了。先到朱怀镜楼下,张涛熙玩笑道:“你要注意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不要掠夺xìng开发啊。”</p>
贾铭世回敬说:“你要细水长流才是,不然资源要枯竭的。”</p>
床事后,贾铭世对夫人说:“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p>
贾铭世说到这里,却不马上说是什么事,只望着刘羽倩。夫人圆着眼睛望了他,问:“什么大事?这么郑重其事?”</p>
“当然是大事,非得你同意不可。”贾铭世仍不说是什么事。</p>
“你说呀!我平时什么事不是依你的?你是一家之主啊。”刘羽倩说。</p>
贾铭世起身倒了杯茶,慢慢地喝了好半天,才说:“向市长的二儿子向平,马上要去美国留学,我想送个礼给他。”</p>
刘羽倩说:“要送送就是,你说送什么呀?”</p>
贾铭世叹了声,说:“照说,像这个层次的人物,送礼我们是送不起的。但我想我们必须花血本,送就送他个印象深刻,不然,钱就等于丢在水里了。”</p>
刘羽倩眼睁睁望着他,说:“我们只有这么厚的底子,你说这礼要重到什么样子?”</p>
贾铭世低下头,躲过刘羽倩的目光,说:“我想过了,什么礼物都不合适,就送八万块钱算了。”</p>
刘羽倩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只知摇头。</p>
贾铭世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着。他走了一会儿,站在客厅中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像是发表演说:“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你先听我说说。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从不曾在谁面前低三下四过,从没有去拍过谁的马屁。我刚三十岁就当上副县长,一是运气,二是自己的能耐。如今世风变化太快,你在官场上就不能再是全靠本事吃饭了。我来牡丹市十年多了,我忍耐了十年,等待了十年,也痛苦和矛盾了十年。十年啊,人生中能有几个十年?</p>
这十年中我越看越清楚,再也不能抱着自己过去认定的那一套处世方法了,那样只能毁掉自己的一生。我也想过,不是自己没本事,而是没人在乎你的本事。这十年中,我时时感到不平甚至愤慨的,就是认为长官无目,总幻想哪位有眼光的领导有一天慧眼识才,赏识我重用我。我越是这样想,就越不愿主动同领导接近,心里带着一股气,这已近乎一种病态心理了。我可以告诉你,这十年中你别看我成天笑呵呵的,我是有苦放在心里啊。越是在热闹的地方,我越是感到寂寞难耐;睡着了,在梦境里似乎还清醒些,一醒来就浑浑噩噩懵懵懂懂了。”</p>
刘羽倩本是很认真听他说话的,这会儿却扑哧一笑,说:“我觉得你快成哲学家了。”</p>
贾铭世苦脸一笑,说:“我没有心思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同你探讨这个问题。”</p>
听这么一说,刘羽倩也认真起来,说:“你不是说向市长开始看重你了吗?这就行了嘛!”</p>
贾铭世说:“你不在官场,没法了解官场的微妙之处啊!这最多只能说明他们开始注意你了,这远远不够啊!说白了,你还得有投资。”</p>
刘羽倩听了反倒害怕起来,说:“你说得这么惊险,我越加不敢让你去送了。你这么做,我宁可不让你当官。胆子太大了,总有一天会出事的。你莫怪我说晦气的话,你要是这么当了官,又是这么个心态去处事,万一翻了船,就倒霉了。”</p>
贾铭世忙说:“我今天是敞开了同你说这事,但你别把我看得太坏了。我就是当了个什么官,也不会像现在有些人那么忘乎所以,大捞一气的。我这人不管怎么样,做人还会把握一条底线的。不过你说到有些人捞得太多了,被抓了,就倒了霉。你这说法犯了个逻辑错误。他们不是被抓了就倒霉了,而是倒霉了才被抓了。人不倒霉,再怎么着,都平安无事。可是人一倒霉,你再怎么谨小慎微,都会出事。这就是俗话说的,人不行时盐生蛆。”</p>
两人就这么争论了好久,也没有个结果。</p>
最后刘羽倩无可奈何叹道:“好吧。我知道你的个xìng,不答应你是过不了关的。反正这钱也是取之于民,那就用之于官吧。”</p>
贾铭世吃过早饭,出门赶到zhèng fǔ上班。远远地就见大门口聚着许多人。他猜一定又是上访的群众了。走近一看,又见武jǐng同一名中年男子在厮扭,抢着那人的照相机。</p>
贾铭世一来见多了这种场面,再说他也不便围观,望了一眼就转身往外走。可他刚一转身,觉得这人好面熟。再回头一望,发现那位被武jǐng扭住的人竟是自己的大学同学郑炽。他傻眼了,却束手无策。这些武jǐng不认识他,他无法上前帮郑炽解危。他心里急得不行,但他真的想不出办法,就想趁郑炽没有看见他赶快走了算了。</p>
这时,他看见了保卫处的魏处长正在那里说服群众,忙上前去把魏处长拉到一边说:“那个人是我的同学,《牡丹民声报》的记者。请你帮个忙,把他交给我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