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々地,理智开始将他火烧火燎的情绪冷却下来,让他的大脑进入正常的思路。他终于抓住最后一线希望——他的知觉告诉他,他的亲人仍然活着。假若他们有意杀害他们,她们的尸体应当与贝西夫人一起躺在屋里。她们大概是被绑架了。赞布拉很了解绑票是怎么回事,因为在年轻时他参加过部落间的战争,战争中经常抓取人质留着他们去交换耕斗、姑娘或被敌方捕获的俘虏。</p>
而他的敌人显然是杰夸德大人,刚才看见抱着一包东西向大马车跑的正是他。那包裹着的不就是婴孩吗?杰夸德是南方的奴隶主,赞布拉便是从他手下逃跑的。</p>
米凯拉小姐也是这样。</p>
赞布拉猛然间全明白了。他知道米凯拉小姐在做主子的情妇时,主子杰夸德对她何等残酷——但他也知道主子是如何奖赏她——在她身上耗费了多少金钱和首饰。他非常理解一个高傲男子对一个女人的感情会产生何等巨大的动力。世上再找不出比之更强的力量。</p>
他的推论是:杰夸德大人跑到北方,要将他的女人夺回去。女人未找到,就扣下人质——</p>
突然,一阵渐々走近的车轮声打断了他的思路。</p>
他急忙走回前起居间,把前面的窗帘拉开一个缝,向外张望。来了一辆平板四轮马车,马车的前座上坐着一对农民夫妇,他们正在拉住缰绳,把车停下。他们显然看到了散躺在草地里的三个尸体,眼睛瞪得滚圆。女人随即捂住嘴发出一声尖叫。农民也吓得面sè大变,抓起马鞭拼命甩向那几匹马。平板马车咣咣当当地跑开,奔向村庄的方向。</p>
很快就会有许多马车出现,大批的白人,有的还骑着马带着狗和枪,前来捉拿杀人凶手。</p>
赞布拉低头看々仍然握在手中的血刀,又望々地板上倒在血泊中的贝西夫人的僵尸。残酷的现实令他苦恼起来。</p>
他永远无法向白人证明杀害贝西夫人的不是他。也无法证明躺在外面的三个死人原是偷走他妻子和孩子并企图杀死他的罪犯。赞布拉从多次的经验教训中知道白人是何等残忍,他基本不相信白人会有正反感。那些从未挨过鞭子的,绝不会同情经常挨鞭子的人。那些从不需为活下去而战斗的人绝不会理解为生存不得不动杀机的人。他早就听人说过,在绝大多数白人眼里,他只比动物稍强一点。</p>
他会被当成一头疯兽,被枪决,被吊上绞架!</p>
就在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闪过的时候,他已走到后门,溜出屋外,开始大步缓慢地向远处的树林跑去。</p>
跑向南方。</p>
用不着像一般人那样经过反复充分的考虑再做决定,赞布拉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锻炼得十分敏锐的大脑已得出一个正确结论。做出唯一可能的抉择:</p>
首先,他必须逃跑,避免被杀的命运。</p>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他必须找到最重要的敌人杰夸德,将他干掉,夺回妻子和女儿。</p>
他的下意识和智能告诉他,杰夸德一定已带着她返回了他南方的庄园。</p>
赞布拉一边跑,—边老练地抬头瞅々太阳。他—向与大自然生活在一起,能够像白人一样辨别方向。没有别的选择。他对地理一窍不通,对于距离也只有一种模糊概念,不知要走多少天,多少星期,甚至多少个月。他只知道不管走到何处都会遇到白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仇敌。他知道,他必须穿过战场,南北双方的兵士正在那里决一死战。一旦到达南方,就再不会找到一个白人朋友。</p>
没有食物,没有钱,他也要这么做。手中只有一把刀。</p>
他决心己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