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怪我没汇报清楚。这趟不是来找市里要钱的。”李县长趁着白市长再次喝茶的机会,赶紧把话题拉回来,要这么说下去,下面就该让他们把工资捐出来,房子抵押了。
“不要钱你跑我这说半天?我告诉你,这个厂是一定要关的!国家政策,没得讨价还价!”
李县长连忙说:“关肯定关,不过,冶炼厂仓库里还有几万吨钢,要是能全卖出去,那就是好几千万,有了这笔钱,县里也就好进行后续工作了,保证把冶炼厂顺利关停!”
“那你去卖啊,跑我这来干吗?我又不买钢材。”白市长莫名其妙的问。
“领导,这不是因为卖不掉才来找您的吧。”李县长小声说:“那批钢,都是地条钢。”
‘地条钢’是某一类不合格钢材的统称,以废钢材为原料进行冶炼。
由于技术不达标,原料材质层次不齐,在生产中,不能有效地进行成分和质量控制,无法控制产品质量。
地条钢的最大特征,就在于生产中‘不可控制’,出来的产品质量‘不确定’。
不确定到什么程度呢?同样一个厂家生产的地条钢,其中可能有一部分质量勉强过关,另一部分却是劣质品;同一批次的钢材,每一根之的质量都不一定相同。
甚至在同一根钢材上,不同的部位,质量都可能不同,这一截达标,下一截就不达标。
它的生产过程,类似把一大堆来源、质量、性质甚至化学元素都五花八门的废钢丢在一起,在设备、技术都不行的情况下,进行大乱炖。
谁知道能生产出什么来?
就连生产地条钢的厂家,都不确定自己生产出来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有些类似几十年前大跃进时期全国大炼钢铁,土高炉练出来的豆腐渣钢。不过技术毕竟还是在发展的,地条钢从表面上看,卖相要比当年的豆腐渣钢不知道要多少倍。
总之,地条钢存在重大安全隐患,根本不适合用于生产建设,所以被列入了淘汰名录,还是重点项目之一。
以前完全粗犷式发展的时候,这些钢材还能卖得出去。
不管怎么说,毕竟比废钢强点,以前也没有特别明确的法规要求。
可全省近期在花大力气淘汰落后产能,全国也刮起了这阵风,各种法规条文都出台了,正抓典型呢,谁敢顶着风口浪尖硬上?
“市长,几万吨钢对我们县是了不得的大事,市里那么多企业,随便消化消化就没了。您看,市里是不是帮我们解决一下,哪怕解决一部分呢?”李县长小心翼翼的问。
“我说老李,你还真是敢想敢干啊!”
白市长差点没被气得笑出来,质问:“你告诉我,市里怎么解决。是用它来修地铁,还是盖天桥,要不建设居民小区?!等着出事故呢?!你是不是准备让建武市被全国树为典型?”
“市长,也不是说就用来修桥盖楼,市里这些年大建设,总有些项目能用得上嘛。”李县长为难的说。
“这个事你不要想了,不可能的!”白市长断然一挥手。
白市长有白市长的坚持,李县长虽然官小一些,但也有自己的立场。
而且以他对白市长的了解,虽然领导作风强硬,但下级干部,只要是抱着一颗公心,还是允许讨论的。
于是他的态度也稍稍强硬了一些。
“领导,这样的话东源冶炼厂就实在不好办。厂子暂时不关,员工还能看到点希望,要是贸然关闭,又拿不出补偿,还不闹翻了!我也要对县里老百姓负责啊,您说呢。”
白市长又瞪了他一眼,然后捧着茶杯微微沉吟。
在发展过程中,各地的确都会遇到各种恨棘手的问题。现实情况非常复杂,不是一个简单的政策,一个粗暴的行政命令就能解决的。
尤其在这次淘汰落后产能的工作中,类似东源县的例子很多,一方面是科学发展,国家大策,一方面则是具体地区,切切实实的经济效益和民生,两方面都同样重要。
落后产能是一定淘汰的,这是国家的大方针,不容置疑,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东源县的确太穷,穷则易生变,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很容易激发出新的矛盾来。
“这个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来想想。”白市长挥了挥手。
等李县长离开后,白市长给市里发改委打了个电话,要求他们抽调精干力量,去东源钢厂实地考察,把情况调查清楚,以便再做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