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卿想必不认得，朕介绍一下。”</p>
徐尔一大为错愕，皇帝对自己这么亲切？还要给自己介绍人？</p>
朱由检向他一一介绍了徐光启、李之藻、王徵、熊明遇、方以智五人。</p>
然后说道：“卿等来得正好，朕正要商议改革科举之事，都可以说说看法。”</p>
随即又笑道：</p>
“今日与诸位爱卿在这观星台上议事，正得地利之便！诸位可知为何？”</p>
方以智头脑敏捷，立刻道：</p>
“陛下莫非觉得今日讨论之事，不宜被他人知晓，所以才说这观星台上有地利之便？”</p>
徐尔一忍不住摇头：</p>
“陛下才登基一年不到。对诸位都未必全然熟悉。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皇上。若真有机密要事，怎么会贸然托付给不熟悉的臣子？”</p>
他虽然在几个官员中品级最低，但比起方以智这个白衣身份，毕竟还是强些，更何况年纪长得多，自觉出言驳方以智几句也不为过。</p>
方以智对徐尔一的说法显然不以为然，但也不打算反驳。</p>
陈仁锡却眸子里光芒闪烁了一下，缓缓道：</p>
“陛下通过吾等的奏疏、文章、著作，也足以了解吾等是什么样的人了。”</p>
朱由检看了陈仁锡一眼，点点头。</p>
心想不愧是十年前就能预测出周皇后前途的神人，一语说中关键。</p>
或许陈仁锡也是某个穿越者？</p>
他后世大略看过陈仁锡写的《无梦园初集》，其中论盐法，论辽东地理和军事，都有不少真知灼见。</p>
陈仁锡可以说是一个学问浩瀚如海的天才式人物。</p>
历史、经济、水利、地理、军事、诸子百家无所不通。</p>
而且他不是那种什么都知道一点，但又什么都平庸，只能说些不痛不痒，陈词滥调的人。</p>
他是真有高才卓识，能说出犀利见解，一语中的那种人。</p>
比如在论述收复辽东方略上，他痛斥关外慢慢守城修城，逐步推进之法，认为这是不懂兵家分合之势的愚蠢之举。</p>
陈仁锡指出集中有生兵力，在局部形成优势兵力，攻敌不备，这才是打败建虏的根本办法。</p>
“兵家之势利于合，不利于分！奴之克我城而不守也，情之深而策之巧也。若得城即守则地广而力分，故旋得旋弃者，非爱我畏我也，正以分为合之计，而中国之将吏不识也。”</p>
也就是建虏攻克广宁、大凌河这些地方，却不分兵驻守，宁可放弃，这不是建虏对明朝有什么感情，不忍心占据，当然更不是害怕明军。</p>
而是因为建虏明白不管三七二十一，得到一城就守一城，只能导致兵力分散，反而自陷于被动。</p>
陈仁锡论述靠分散兵力在关外修城是没有出路的。</p>
“若我持渐进之说，以为恢复之谋。则得一城，守一城，复一堡，守一堡。多兵则无饷，少势则成孤。我散为守，而虏常聚。彼以全力攻我。苟一城陷，而余城不可保矣。其不可必保者，兵家分合之势使然也。”</p>
陈仁锡力主从山海关出发到三岔河方向佯攻，牵制建虏主力。而明军真正主力从海上进发，从鸭绿江、镇江一带，直捣建虏后方老巢。</p>
“我以舟师潜抵鸭绿江，直捣其巢穴。率东江之兵收辽之四卫，又约朝鲜之旅攻奴之腹心。三方并进，水陆夹攻。”</p>
这个战略和熊廷弼、毛文龙的主张可以说不谋而合。</p>
当时文官里能有如此见识者，凤毛麟角。</p>
仅此一点也可见，陈仁锡确实是一个大才。</p>
尤其难得的是陈仁锡对辽东的地理，甚至海上诸岛的形势，都做了详细的描述分析。</p>
他在《纪八岛形势利便》一文中说：</p>
“旅顺南接登莱北通金复，东西联属诸岛此南路进兵之要道也。</p>
“广鹿、长山，周各百余里，既饶耕牧之地，更多驻练之场，且切近老岸，从红嘴堡望海埚，进则可南走金、复，北出盖、海，以窥辽沈。</p>
“石城宽广五六十里，内有膏腴数百顷，而黄骨堡、沙儿寨、黄嘴埚，俱可伏险出奇。</p>
“鹿岛局势虽小，进讨极便。如由璇城、汤站直抵辽、沈，还收宽、叆，左冲右突不啻，从天而下。</p>
“皮岛周围五十余里，东联属国，北控奴巢，西窥辽沈，南济登莱，扼要出奇。</p>
“以上八岛，皆星罗棋置，分布沿岸，水陆互练。在舟为水兵，登岸为陆兵。出没无常，多寡莫测。奴马第长于陆，不长于水。沿海处处受敌，处处设备。</p>
“我以屯牧之暇，游戏水面以误之，彼首尾相救，奔走疲命，猝然乘要害而起，此以逸待劳，反主为客之妙也！”</p>
在当时明代的文官里，能对海上诸岛的地理位置和重大军事作用能有如此清晰的认识，能指出利用好东江群岛，是明朝制住建虏要害，反客为主的关键者，少之又少。</p>
当然陈仁锡在军事方面的论述，仅仅是其著作中的一小部分。</p>
他是真正的百科全书式的大才。</p>
如果能使用好，未尝不是管仲乐毅的合体。</p>
历史上的崇祯，因为陈仁锡是周皇后的老师，为了避后宫干政之嫌，故意不用陈仁锡。</p>
白白错过了陈仁锡这个无书不读的大才，确实是一大遗憾恨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