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藻道：</p>
“具体情形，臣未至蜀地调查，不敢十分肯定。不过臣看过正德嘉靖时到蜀地巡抚过的名臣王廷相的一篇文章。</p>
“他说蜀地百姓偷逃国家赋税习以为常，所谓‘民以逋欠为常，官以姑息为德’，‘蜀民逋税习风久矣’。有些地方甚至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赋税都被偷漏掉，只交纳百分之二三十”</p>
“以臣想来，所谓蜀王占据百分之七十的耕地云云，应该不过是当地百姓偷漏税的托词。若有问税收的，便说这些耕地是蜀王府的，其实蜀王府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些地。”</p>
“若说蜀王真的占据地方上百分之七十的土地，那绝无可能。若如此，削藩靖难之事早该再次上演了。”</p>
朱由检不得不再次点头，李之藻的分析很有道理。看来明代藩王很多时候不过是充当了一个背锅侠的角色，什么事情把藩王头上一推，官民就都心安理得了，无人较真，也没有几个官员敢辨明真相。</p>
这一番讨论下来，朱由检基本可以确定所谓大量土地被藩王兼并之说，是不成立的。</p>
不过他在后世受到的教育一直就是明朝末期土地兼并严重，导致灭亡。</p>
尽管自己对此也曾有所怀疑，但现在罗雅谷公然说欧洲土地兼并比大明要严重得多，他还是有些不服气。</p>
既然藩王并没有兼并土地，那一定还有其他人。</p>
“我大明商人税负轻，巨富颇多，若是暴富之后，大量购买兼并土地，也未必比欧罗巴拥有大量土地的领主差多少。”朱由检斜睨了一眼罗雅谷。</p>
罗雅谷还未开口，汪汝淳却说话了：</p>
“陛下此言差矣！”</p>
朱由检皱了一下眉，心想这汪汝淳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p>
自己不想让大明在土地兼并这方面输给欧洲，他却要来捣乱。</p>
不过既然他说话了，也不能不让他说：</p>
“哦，朕哪里说错了？”</p>
“陛下，汝淳就是商人，父兄乃至同乡好友经商者也比比皆是。以汝淳在家乡的见闻，以及其他地方的见闻来说，我大明商人实在并不太喜欢多购耕地。”汪汝淳似乎没看到皇帝皱眉，自管自地说了起来。</p>
“这是为何？莫非真是觉得赋税太重，承受不起么？”朱由检问道。</p>
“这倒也不是，大明的农税说句实话也不算重，当然比起商税来确实要多。但我等商人不喜欢多购田地，以汝淳自己的经验，最大原因，还不是这个！”汪汝淳缓缓说道。</p>
朱由检见汪汝淳说一句停一句，似乎有意在卖关子，有些恼火，不过也不便于发作，只得耐住性子，继续问道：</p>
“那又是为什么？”</p>
汪汝淳微微一笑道：</p>
“其实也很简单。商人固然没有功夫自己去种田，但是要雇人种田，然后收租，也并非那么容易。</p>
“种田固然辛苦，但监督人种田，然后收租，这事情其实同样很辛苦。”</p>
“尤其在我大明，更是如此！”</p>
朱由检再一次皱起了眉毛，这汪汝淳虽然才干出众，喜欢西学，也有忧国忧民之心，但毕竟是古人啊，这历史局限性还是太严重了。</p>
居然说收租的地主辛苦？</p>
还居然说和种田一样辛苦？</p>
这摆明了是屁股坐在地主那一头。既然嫌收租辛苦，为什么不自己下地种田？</p>
况且地主不压迫佃农，不逼勒佃农多交田租就不错了，难道佃农还敢故意少交田租，不交田租不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