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疾驰,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淮扬城。
桑府位于淮扬城东,桑瑶本想直接回桑府找柳氏对质,但想到此时正是饭点,整日忙于生意的父亲桑明海很可能在外跟人应酬,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柳氏当家做主多年,早已将整个桑府掌控在手里,便是她院子里的人,怕也早已被她渗透,否则出嫁那日她不会莫名昏倒在闺房,这会儿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眼下即便回府,她也不知谁可信谁不可信,反倒容易失去先机,给柳氏狡辩脱罪的机会。
还是另找地方先见到父亲,将真相揭露再说。
这么想着,桑瑶就用陆湛给她准备的一小截炭火棍,写字示意他调转方向,去了城南一家名为茗香楼的茶楼。
这茶楼是桑家的产业,掌柜名叫钱忠明,是桑明海的心腹,跟随桑明海多年,对桑明海十分忠心。他与桑瑶已故的母亲也有些交情,且曾得无意中罪过柳氏,柳氏很不喜欢他,不可能跟他有什么往来,所以桑瑶才会放心来找他。
“大小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看见本应在嫁去京城的路上,这会儿却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地靠在雅间小榻上,明显是受了不少苦的桑瑶,钱忠明十分震惊,“可是迎亲队伍出什么事了?!”
桑瑶摇摇头,没跟他多说,只强打起精神,用手里的炭火棍在桌子上写道:【钱叔,我要见我爹,你马上派人帮我把他找来,别让别人知道。】
钱忠明看看她,又看看一旁成亲那日见过一面的陆湛,心下隐约猜到了什么,他脸色变了变,郑重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说完匆匆离开。
身体难受得厉害,一直在勉力支撑的桑瑶这才松开手里的炭火棍,虚脱般软下身体。
见她唇色煞白,双颊却有些发红,显然是再次发起了烧,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陆湛眉头微拧,开了口:“小姐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桑瑶却是心下一惊,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袖子。
这两日的经历让她有些害怕一个人待着。虽然眼前之人与她并不相熟,但只看他不但没有趁人之危,反而仗义地助她拿下秋露等人,又辛苦护送她回家的行为,便知他是个品行极好的人。
有他在,她觉得安心。
陆湛一怔,目光落在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柔荑上,声音低缓道:“你还病着,我去给你请个大夫。”
桑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一下热了脸,飞快地将手收回来。
看着她眼底晃动着的不安,陆湛沉默片刻,又说了句:“我很快回来。”
桑瑶一怔,脸上更热,心下却松了口气。
【……好。】
她抿着唇,轻点了一下头示意道。
陆湛走后没一会儿,桑瑶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屋里点着几盏油灯,火光微微跳动,映出昏黄光晕。
“醒了?”见她睁眼,一个蓄着短须,气质精明,眉眼与她有两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从床边站了起来,“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爹……
桑瑶看清来人,神智慢慢回笼,随即鼻腔猛然一酸,忍了多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
中年男人,也就是桑瑶的父亲桑明海见此有些惊诧。
他这女儿性子骄傲要强,平日里有什么不快都是直接发脾气,很少会跟人露出弱态。自生母过世,继母进门后,更是再没在他面前掉过眼泪。今日这般,看来是受了大委屈了。
想到这,他皱起眉头,不大熟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跟爹说,爹替你做主。”
他不开口还好,一问,桑瑶眼泪掉得更凶了。
偏她嗓子受损,哭都哭不出太大的声音,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声。这让桑瑶越发痛苦,忍不住就抓着父亲的衣襟,狠狠哭了个痛快。
哭完后她心里舒服了一些,加上之前昏睡时,陆湛请来的大夫已经给她扎过针,喂过药,这会儿身体虽还是难受,精神却恢复了不少。
“好了不哭了,现在可以跟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了吧?”桑明海见她冷静下来,才又放缓声音开口。
桑瑶想起刚才的事,双颊一热,颇觉丢脸。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所以她很快就忍着别扭别开脸,示意一旁的钱忠明给自己拿纸笔来——那炭火棍用着终究是不太得劲。
钱忠明看懂她的意思,去外间软榻上搬来喝茶用的小炕桌放在她身前,替她铺好纸笔。
桑明海见此不解:“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
桑瑶闻言,脸上的热意一下散了个干净。她闭上眼深吸口气,面露恨意地拿起笔写道:【柳氏让人毒哑了我的嗓子,我再也说不了话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