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应秋不同于傅昌宗,身坐笔直,面上拘谨,闻言沉着的道:“回皇上,臣在辽东也多有探查,深有感触。其中之一便是:民心疲惫。不管是从何处迁徙而来,百姓们的都异常疲惫,并无昂扬,振奋之态。百姓们的积蓄也近乎于无,若非朝廷赈济,他们多半难以存活,民间之情势,怕是远超朝廷所想……”
“民心疲惫……”
朱栩看着周应秋,点头道:“这个词用的好,也很讽刺。朝廷的这些大人们激情澎湃,这奏本一天恨不得二十本,可天下情势丝毫未变,反倒是他们一个个清誉加声,博得了天下美名!”
周应秋没有搭话,朝廷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朱栩思虑片刻,又道“你觉得想要民心复苏,该怎么做?”
周应秋显然是有备而来,道:“臣认为,‘新政’是一个方法,另一个要从‘钱粮’与希冀两个方向下手。”
“继续说。”朱栩眯了眯眼,道。
周应秋再次倾身,道“臣认为,钱粮是百姓生存的根本,不能有失。有希冀才能让百姓感到振奋,有力量,有士气,忠心我大明,为‘天下无寒士’而拼力向前……”
朱栩从曹化淳手里接过一杯茶,接口道:“你说的没错。归结起来,就是两方面,一个是物质,一个是精神。物质上还好说,无非是钱粮,另一个精神,朕一直在让四五馆修书,这‘天下无寒士’就是朕,朝廷,文武百官,天下万民共同奋斗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咱们都要拼尽全力,一点一滴的进步要让天下人都看到,这样才能有动力支撑,持续不懈的向前,具体的方式方法,朕会让四五馆好好琢磨,到时候,要在大议上给诸位巡抚大人好好研读……”
傅昌宗,周应秋都是一楞,都暗感朱栩总结的精辟,不由暗自佩服。
朱栩喝了口茶,又放下,道:“你们说的这些朕心里有数了,说说京外的大人们为什么与内阁有分歧?”
傅昌宗与周应秋对视,傅昌宗看着朱栩道:“回皇上,诸位巡抚大人认为内阁的‘新政’计划,推动的过于急切,将会适得其反。刚刚经过一年,许多事情都没有完善,现在需要精雕细琢,韬光养晦,徐徐图之。内阁诸位大人认为天灾重重难休,国库支出浩大,必须要加速推动‘新政’落实,其中南直隶的方巡抚,陕西的李巡抚,福建的徐巡抚等都是这个意思,毕阁老的态度比较强硬……”
朱栩倚靠在桌上,手指屈起,缓缓的敲击,目露思索。
地方上这些封疆大吏说的是没错的,‘新政’刚刚经过一年,很多事情还粗糙的很,需要花心思去细化,深化。不管是他们拘于一省之地,还是经验所谈,都是没错,站得住脚的。
内阁的想法朱栩更能明白,现在所有人都已意识到大明面对的困难,内阁的急迫可以说是逼不得已,这么大的灾情,会亡国的,他们如何能不急!
对于内阁的计划,朱栩是完全掌握的,毕自严等人与六部制定了一个‘四年方略’,其中详细列明了每一年需要完成的目标,其中就包括要理清税负,田亩,户籍等等,这些都是非常艰巨的事情,别说一口气这么多,哪怕其中一件,大明上下齐心协力,没有个十年八年也休想功成!
虽然内阁急切过了头,但朱栩并不着急,或者担忧,内阁计划是一回事,具体速度与风险得失,还得他说了算。
听着周应秋与傅昌宗的话,朱栩对京城之外有了更深次的了解。
这个的大明在历史确实已经走入暮年,天灾人怨,民心疲惫,国力每况愈下,地方上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尤其是陕西等地,几十个乱民就能攻占县城,一个知县常年被拖欠薪俸。哪怕朝廷大军过来,剿灭的乱民,官军一走,乱民又起,地方上还是无力阻止,结果就是官军来来去去,乱民去去回回,无休无止,耗尽大明仅剩的一点元气。
朱栩心里计较一番,不动声色的又看着两人道“嗯,还有别的什么想法,看法吗?”
傅昌宗看着朱栩,不知道是他离开了个把月,还是眼前的皇帝真的起了某种变化,他心里斟酌着,谨慎的道:“臣暂时没有,许多事情内阁还在商讨,臣等希望由内阁总结,呈递御前。”
周应秋跟着倾身,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朱栩微微点头,伸手从桌下拿出一道账簿,递给傅昌宗道:“这是皇家钱庄那边递给朕的账簿,你们看看。”
傅昌宗面带疑惑的接过来,翻开第一页就脸色微变,慢慢翻下去,他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没有翻完就递给了周应秋。
周应秋心里有不好的猜测,接过来,同样翻了几张就面色阴沉,眼神怒火熊熊。
这是皇家钱庄的账簿,借款账簿,而借款人,都是朝廷的各级官员,从京城到地方,大小官吏,以衙门或者其他物资等作保,已经贷了超过一千万两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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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钱庄自然没有能力真的查封官府的东西,这就成了一笔笔坏账,现在上到御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