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见朱厚答应也点了点头,皇长子朱载垒也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朱厚一眼。
朱载垒也接了旨,他能感受到出来,这些个皇家宗室中,自己身旁的这位皇叔明显是不简单的。
孟春很想说些什么,但他又不敢说,他不相信皇帝朱厚照不明白自己刚才捧高朱台瀚的言外之意,但他没想到陛下果然重用朱台瀚,让其担任正一品的宗人令!主持宗室改革事宜!孟春是真的担心宗室勋戚们会因此崛起,会干涉朝政,会挤压掉文官士子们的执政权力空间。
大理寺正卿郑岳这时候也有这种想法,且直接站了出来
“陛下,宗室之事本已归礼部管理,如今贸然任命宗人府官员,且令宗人府管理宗室事宜,无疑于令宗室参政,如此下去,恐令宗室专权,非社稷之福啊!”
“宗室参政非掌军,后果没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在大明,除了大明皇帝有宪法大纲所规定的专权之权外,无人可以专权!如若将来有宗室专权,定然是皇帝本身的原因,且宗室可能专权,难道你们朝臣就没有可能出现权臣专权吗?”
朱厚照冷言问了一句,又道:“没人可以预见未来,但至少眼下,宗室改革事宜是必须进行的,你是大理寺正卿,你的职责是复核司法案件,内政之事,不必再多言。”
“是!”
郑岳见朱厚照这么说,只得讪讪地回了一句,他不由得看了内阁阁臣们一眼,他不明白,内阁的大学士们为何不提提意见。
其实,张璁也不是不想提意见,他只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提,因为皇帝让宗室改革由朱台瀚负责但依旧是让内阁决议,明显依旧是把内阁视为内政最高决策之处,自己身为内阁首辅何苦没眼色,而且犹如陛下所言,宗室专权也罢,权臣专权也好,亦或是宦官专权,都是跟皇帝有关的,只要皇帝称职,这些事情就不会出现。
张璁现在只在观察着皇长子朱载垒,他还真想看看皇长子朱载垒能不能在这次参与改革宗室的事宜中发挥出才干,如果能发挥出才干,他还真想从百官所请提议皇帝早立太子,但如果不能,他还得细想想储君的能力与儒家礼法孰轻孰重。
夏言和王守仁也如何张璁一样,都在看着皇长子朱载垒。
“这些朝臣们的境界是不一样的,这最低层次的除了捞钱别无用处,稍好点的还能办事,再有点远见的如大理寺的郑岳还能想到宗室会因此从政分了他们文官的权,最有远见的能够想到这储君之位上来,难怪张孚敬他们能做阁臣,你看他们现在只盯着皇长子呢。”
徐阶在底下暗自腹诽了几句,他仿佛已经明白自己是哪一类境界的朝臣。
严嵩这时候正好回头看见了徐阶,见徐阶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心里不由得想道:“这人站立于自己所在台阶之下,眼神却盯到了阁臣们站的位置上,不知是无畏还是心有所向?”
徐阶也注意到了严嵩,他知道严嵩是在解决饥荒问题上所做出的贡献甚大,但他不认为严嵩有一天能靠推广番薯和土豆把自己变成内阁首辅。
朱厚照自然不清楚底下朝臣们的心思,现在他的心思依旧在宗室改革上,尽管他知道朝臣们的心思其实还是在立太子的事上,但朱厚照自己清楚,制度不改就算是选个贤良的太子即位也无济于事。
“现在宗室改革的事提上了日程,我们再说说具体如何改的问题,对于宗室,朕认为是不宜再出京就藩的,在外已经就藩的也不宜再待在外地,原因也不用朕多说,你们自己清楚自己在自己藩地做了多少欺民枉法之事!”
朱厚照这么一说,底下的宗室与文武官员皆大感惊骇,一个个皆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朱厚照把钟磬一敲:“肃静!有什么意见,直接提出来,再有窃窃私语者,以扰乱朝堂之罪论处!”
宗室和文武官员们皆安静了下来。
“陛下,令藩王就藩乃是祖制,祖制不可更改呀,留藩王于京,恐令天下生乱啊!”
这时候,礼部左侍郎曹怀站出来说了一句,且说着就痛哭了起来,不停地发着抖,似乎很害怕自己的话惹皇帝朱厚照生气,但又没法做到尸位素餐,所以一时间就声情并茂地匍匐在了地上。
“朕早已说过,若依循祖制,则藩王还应掌兵权,正因为此,朕才与众卿达成共识,祖制也有不合时宜之时,当改则改,宪法大纲也有此规定,皇明执政者当与时俱进,敢于革新,不得以莫须有之罪名治变法者死罪,而如今你竟和朕谈祖制,言留藩王于京,恐令天下生乱,那朕问你,安化王与宁王等倒是没有留于京城,为何依然造反?”
朱厚照这么一问,曹怀也没有再回答。
而这时候,张璁倒是站出来问了一句:“陛下,宗室留京,自然涉及迁徙的问题,臣斗胆请问,宗室们在地方的府产与土地如何处置?”
“全部折成银元,令各地官府清丈田亩,属于宗室的折成银元给各宗室,如果是这些宗室强抢来的则强制退还给民”,朱厚照这么一说,张璁也没再多言,他知道这样做肯定会对宗室们利益侵害很大,因为这些宗室所占的田地数量都不少,而且还都免税,每年收入都不小,如今全部折价卖给朝廷,明显是宗室们受损甚大。
“这都是历代先帝赐给我们的地,陛下,您不能收回!”
这时候,一名亲王站了出来,很是愤慨地说了一句,还直接把历代先帝都给搬了出来。
“天下都是朕的,朕想收回还要你同意吗,告诉朕,你的爵位与名讳”,没办法,朱家亲戚太多,朱厚照也不认识所有的亲王郡王,因而此时见这位宗室站出来表示反对后,便问了一下。
“晋王朱新”,这名藩王回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传旨,晋王朱新藐视天威,触逆君上,革除王爵,贬为庶人!”
朱新一阵错愕,忽然一拍桌子,指着朱厚照:“你欺人太甚!这是要逼我们造反吗?!”
“你倒是回去造反啊!”
朱厚照说了一句,就给戚景通使了个眼色,戚景通会意朝朱新走了过来,朱新刚要质问戚景通想干嘛,一把绣春刀就洞穿了他腹部,鲜血顿时溅洒了出来。
在场的宗室和文武官员皆吓得面色苍白,皆没想到,皇帝陛下会突然将这晋王直接杀掉。
朱厚照恍然没事人一般,问了一句:“还有拿造反威胁朕的吗?”
众藩王皆低垂下了头。
皇权大于天!
无人敢触犯!
朱厚照冷冷一笑,只说了一句:“晋王朱新扬言造反,涉嫌谋逆,故处决之!”
说着,朱厚照只继续吩咐道:“内阁!”
这时候,内阁首辅张璁、次辅夏言、三辅王守仁、四辅王廷相皆站了出来:“臣在!”
“明日下钧旨于各省抚按官,着令各省立即清丈宗室土地,与各府长史官交割,宗室土地全部折银元给宗室们自用,田地全部纳为官田,祖坟之地则责有司专门管理,价格按照当地正德三十年市价为准,各王府属吏护卫全归宗人府管理,由朝廷付俸禄,宗室不得养私人!所雇佣家仆需在宗人府登记。”
朱厚照说完,内阁等官便接了旨。
而余下的宗室们皆面露骇然之色,说对朱厚照没有怨言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晋王朱新的血还在地上流着,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朱厚照并没有觉得这样做多么狠,也没有对晋王一系多么可惜,他清楚记得历史上晋王一系在李自成攻入山西时都投了降,最后还投了清,被大明朝廷用汉家百姓的血汗钱滋养其富贵这么多代,连吊死的勇气都没有,如今被自己杀掉立威反而有点意义。
朱厚一夜未曾好睡,他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今天还好最终答应了皇帝陛下的任命,不然也会是晋王一样的下场。
但朱厚不得不承认如今的皇帝陛下是真的铁血君王,从回京以来就已经连着处死了两名亲王,细想想自己即便贵为亲王,在皇上面前也依旧贱若草芥,皇帝陛下掌握立法、司法大权,还握有军权,又得民心支持,想杀自己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朱厚照知道自己这么做肯定会让底下更多人在内心里畏惧自己,甚至会巴不得自己一命呜呼,毕竟自己这种铁血君王在世一日,他们就会战战兢兢一日。
但朱厚照不得不承认的是,作为当权者,有时候他不得不铁血,不得不杀人,因为人真的只有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才愿意选择妥协,摆事实讲道理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