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的三人,让妖族心头一紧。尤其是雪女,似乎颇为忌惮,向后飘出足足三丈,方始停住。
漫天妖风陡然停止哭嚎,想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无踪。
七位跛足侍卫也停止追逐,任凭招财猫蹦蹦跳跳地躲到了阿雅身后。别看这只猫小,好歹也是地仙级别,需要审时度势时,精着呢。
杜远和淳于帆两兄弟被冻僵在原地,口不能言,只能静观其变。
现场沉寂了数息,那雪女忽而开口道,“……宫本桑,请你速速离开,不要逾界。这里是百鬼宫在处理内务。”
那魁梧汉子的确是宫本武藏,他放走了红袖与阿雅,独自赶路,却发觉自己的方向和那两位天朝女子相同。不多时,就追了上来。
红袖十分警觉,宫本却嘻嘻哈哈满不在乎,大家干脆拉成一线,各走各的。只有阿雅觉得这大叔很有趣,偶尔和他逗两句闲嗑。
此刻,宫本武藏凸出下唇,吹了一下自己额前乱发,扭着唇部括约肌说道,“内务?我看不像。你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你。如果你们几个都是百鬼宫的人,那正好——我就是来寻酒吞童子的!”
雪女有些纳闷,一颗头颅从空中降下三尺,被裁掉一半的白袍充其量只能算作一条长头巾,随寒风诡异轻摆。
“你寻酒吞做什么?”
“哦。纯属私事……我生性闲散,独行五百年只收了一个徒弟。那孩子性情和我不同,很老实,平日只肯拿我的刀法料理生鲜,开了个小酒馆,很少惹事。不过呢,前不久他打电话给我,说被一个大妖打伤了,他两个朋友帮他去寻仇,迄今生死不明。所以我来看看……”
这位威名赫赫的大剑豪,居然啰哩吧嗦扯了一大堆,总算把原委交代清楚。忽然他目光一转,落在了僵直的淳于帆手上。
“这刀?”宫本武藏大咧咧走上前,左手依旧插在斜襟中,以右手轻轻搭住那柄肋差,微微一旋,磕嚓一声脆响,把刀拿在了自己手中。“抱歉,让我看看……”
他还挺客气,淳于帆即便想拒绝,也有心无力,只能在心中暗暗苦笑。
宫本反过刀刃,呵了一口热气在龟裂的霜花上,瞬间化开薄冰。
“越前——”他读着铭文,忽然乐了。“没错,错不了。这就是我徒儿借给他朋友的肋差。几个月前,此刀从台湾快递到大阪小林家族故居,那里无人,还是我亲自转寄到横须贺去的。”
宫本虚握短刀,随意挥了两下,面露不豫之色,“谁这么不长眼——随随便便用冰系术法虐待此刃?好钢有灵,遇冷则脆。如果只是征伐利器还罢了,这种家族遗物怎可如此轻慢对待?可耻!可鄙!”
每一声谩骂,都掌掴在雪女脸上,让这妖怪有些挂不住了。
宫本也不拿正眼瞧他,自顾自说自话,“好了,这俩‘冰棒’我也一并带走,他们定是小林的朋友无疑——”
“不可以!”雪女忍无可忍,平日在百鬼宫中,仗着九尾狐玉藻前的淫威,哪有几个敢跟她造次的?眼下这人虽凶名极盛,但毕竟只是个“卑贱的人类”。
“不可以,”她再次强调,“这两人伙同那只恶猫,害死了酒吞大人。妖后殿下已发出追缉令,昭告天下,活的死的都要。”
“哇哦——”宫本武藏闻听此言,不惊反喜,猛地伸出大拇指,“没想到啊,我徒儿的朋友还有这能耐!酒吞也真是够逊的,徒有千年大妖之名,居然让两个小正太给做掉了……啧啧啧,干得好,干得好啊!看来我白来一趟。”
他这赤裸裸一赞,把百鬼宫的人全都激怒了。
酒吞童子位居扶桑大妖前三之列,地位无比尊崇。此刻这邋遢浪人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天朝刺客捧场,其罪当诛!
七名锦袍侍卫齐齐举起长戈,瘸着脚向宫本杀来——
他们久居铁宫随扈妖后,并不得晓得俗世剑豪之名。但看雪女的谨慎态度,晓得敌人不好对付。故而这一击出手便用尽全力,毫不留手。
七支长戈排成波形阵法,叠次涌向对手,带起的风声如同夜枭悲啼,杀意所到之处,已然被死死罩住,让人闪无可闪,声势十分骇人。
就在长戈化成的惊涛骇浪中,忽有纤细灰影一闪,似有一条舢板在浪尖涌出,随即又消失于无形。
噼里扑哧,七只青铜戈刃坠落地面积雪之中,那浪头瞬间偃旗息鼓,只余七条光秃秃的长杆停在空中,侍卫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不尽的尴尬。
宫本右手提着那把肋差,彷佛从未改变过姿势,口里还不忘继续撒盐,“唉,瞧瞧,出糗了吧——瘸都瘸了,就别舞舞扎扎丢人现眼了好嘛?‘武道’是门很神圣的学问,要多动脑,少动手。”
忽然七人正中那位头目大喝一声,“结阵——舍身勾连!”
其余六人浑身一震,但并不违抗命令,一齐抛下手中长杆,彼此抱作一团——动作之迅捷,配合之熟稔,组合方式之怪异,无不令人叹为观止!
宫本也不阻拦,只是偏着头瞧新鲜,那只左手在怀中一拱一拱地似乎在抓痒痒。
作为阵眼的侍卫头领趁此机会咒语大成,将七具人体合成一体,俨然化为一名丈许无头巨妖,四肢用了四个人,躯干用了三人,只有脖颈以上虚位以待。
那雪女翩然而至,趸的一声镶嵌在头颅位置上,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