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英英从丹园取了一套标配素布麻衫,裴旻自行穿好。这款式透着简约复古范,大圆肩袖笼加斜襟扣袢,但分了上下衣,并非长衫结构。
裴旻身高略输张辽,但比杜远又魁梧几分,此刻肌骨初成,皮下十分丰润,竟然失去大部分岁月刻画的老褶,俨然一位壮年大叔模样。看起来比之在大唐初见时还要精神几分。
他俩回到小楼,文从心已经把餐桌收拾停当,唯独剩了一碗东坡肉没端走,尽是红亮亮带皮五花大方块。
“给你留的。”张辽笑呵呵望着裴旻,“恭喜裴哥再世为人!”
裴旻也不客气,坐下拎起筷子埋头就吃,直到盆光碗净、腮帮子流油才打住。
“就是这个味儿!”他把大海碗一推,筷子整齐摆在碗口。“有时我真觉得,活着就为了吃……不然,仅以灵魂形式存在就妥了,更加自由自在。”
“可以理解,你这是饿的。”张辽回头看了一下,小声说,“丹老那种饕餮架势才叫馋。”
文从心坐在旁边抿嘴一笑,“裴大哥,你在大唐又生存了多久?有何惊险轶事说来听听?李白和公孙大娘最终好上没有啊?”
裴旻低头想了一下,“蛮长的,各种征伐也参与了不少。我那弟子青莲,天生是个受虐的货。你们走后,他受冒牌玄宗恩宠,留下不少脍炙人口的诗篇,天下为其倾心的女子不计其数。可他,只是认准了公孙一人,整天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一副花痴模样。”
众人都乐了,文从心有些遗憾,“这种事的确不能勉强,公孙大娘也是个奇女子,主心骨很硬呢。”
张辽突然插嘴,“她明摆着看上了裴哥,徒弟哪里争得过师父——”
从心用胳膊肘轻轻一捅他腰眼,示意别那么直白。
裴旻垂下眼帘不置可否,“也许吧……但我心中始终只有一人。”说完,转脸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卓英英。
卓真人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同时陷入忘我之境,不由自主将手挽在一起。
张辽咳了一声,“裴哥,忘了给你拿酒了。”起身要去厨房。
“不用了。”裴旻向他一摆手,“我能喝,但不嗜酒。那东西影响肢体稳定度。杀人是一门艺术,必须像做手术一样精准。所以,最好少喝。”
他这个理由着实让人胆寒,把张辽听得愣了一下,遂重新坐下,“对了,裴哥。你的武道可有精进?”
“当然。”裴旻毫不客气,“岁月如砺石,最能打磨技艺。你们走后,我先后十数次独行万里,把大唐疆域外缘的敌酋干掉不少。唐人尊称我为剑圣,獠狄称我屠夫。其实,我只是个麦客,哪里有人插标卖首,就到哪里收割……”
张辽听得心旷神怡,无比神往。文从心却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卓英英忍不住岔开话题,“这人不会聊天。句句冒寒气,坐你旁边都凉飕飕的。对了,那位冒名顶替玄宗的赵博士如何了?有没有改写历史?”
“赵博士?哦,对,老赵。他是个人才,演技一流。他从李淳风摇身一变,切换到帝王频道,把李隆基演得活灵活现,再加上身边两位正牌公主帮衬,居然满朝文武都给蒙了过去。
此人极有谋略,他虽身负冥界日游督查之职,但只做权衡之计,并未尽心出力。做帝王也一样,该昏庸时就昏庸,从不肆意篡改历史。他说,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后世无恙。
我本想帮他提前干掉安禄山和史思明,却被他拦住。只是让我暗中做好接应准备,待‘安史之乱’一起,就带着嫔妃与宦官游山玩水躲祸去了。二十万乱军围捕,硬是没拿到他一根毫毛。
宝应元年,金仙和玉真两位公主病逝,他也假称驾崩,带着杨玉环东渡扶桑。陪他一起走的,还有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和内侍总管高力士。”
这故事足够新鲜,大家都啧啧称奇。
“杨贵妃也没死?”文从心饶有兴趣,“这也算改写了历史吧?”
“谁又说得清呢……”裴旻凝眉想了想,“后世的历史也未尽真相。也许本就如此,一切都是注定的,大的脉络相同,只是执行者有所差异吧。”
“扶桑!”张辽也很意外,“这等人物去了扶桑,一定不会安于隐匿,不知又做了哪些惊天大事?”
“你们去查一下不就知道了——”这一嗓子十分雄浑,并非发自桌边。
大家转头望去,丹老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回来,“我刚去了地下石厅,用铜镜窥探了一下杜远他们组的信号源。不久前红袖、阿雅和他汇合了,但一直在运动中。横向沿着倭岛中轴从西向东,再从东向西,复又从西向东,足足折腾了三趟,最终消失在京都附近。”
“消失?”张辽腾地站了起来,“难不成挂掉了!”
丹老示意稍安勿躁,“只是在这个节点消失了,我沿着时间轴往回拨了拨,这一拨就是二百来年,终于在十八世纪末的京都找到了信源。”
“又穿了?这小子,比我还上瘾!”张辽乐了,“他去那个节点干嘛?”
“鬼知道。”丹老耸了耸小肩膀,“你们谁有空去查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