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昏暗的夜光之中。汽笛声从闭塞的活塞底跑出天空。最后一个印着倒山字形的集装箱离开起落架,货轮收起跳板,不再接受集装吊箱。
男人裹着风衣,双手护着硬壳打火机。货轮开始启动,庞大的铁锚拨开港口里平静的海浪。他站在埠头上,集装箱,甲板,船舱,各种影子从他的身上不断移动着。刹那间,刺眼的阳光突破了时间的局限,在船尾突然蹿出来,让他像一个藤壶一样,想四处躲避。
“现在是几点!他妈的还没营业!”刑老头撕裂的嗓门大吼道。他比看门的狗还忠诚可靠。塑条门帘随着进来的人落下,阳光再次被挡在外面,刑老头才看清人的阴影。
“丁一警官?”他双手推着轮椅,身子一挪一挪地向前,像只丑恶匍匐的蛤蟆。丁一瞥了一眼,他扫视了一圈健身馆,只有寥寥几个人的身影。丁一没少和他们打过交道。他们都是帮派份子,一个叫本土帮的帮派。李森正的本土帮和坝城的毒品交易,器官贩卖从来没有一天断绝过关系。
文莺跟着丁一走过柜台。刑老头就盘着一条左腿,赤脚盘坐轮椅。刑老头的左腿明显和右腿不同,就像是错误地嫁接了一条小孩子的腿上去——器官再生技术,这在美国绝不会被法律和药监局所允许。文莺暗暗张着嘴,所谓的不成熟的技术就是在这样的可怜人身上完成了实践数据的提供。他们可能会长出一条同样的腿,也可能长出一对鸭蹼或者其他被植入者不想看到的结果。但是游走在合法非法之间的生物黑客并不管这些,他们最擅长用非常规的途径来改变人类的历史和人类本身。
丁一讨厌这个报复狂。这家伙曾蓄意开车撞人。那个和他妻子偷情的男人被他来回十几次碾压,拧断了双腿。他居然向法官提出砍下自己的一条腿作为补偿。理由是他的车技还不足以光碾压一条腿。而且最终,他居然向法官展示他做到了!现在,他答应李森正,将用他的余生来偿还再生手术的费用,一辈子守在这里。当有人谈论起他那怪异的脚,刑老头总是抱着腿笑道,会长出来,它会长成原来那样。
“你老板在哪?”丁一眯着眼问道。落地窗仍透着刺眼的阳光,冷气空调并不能排满整个空间的健身馆。地毯和健身设施总有股去不掉的浓厚的塑料味。
“他不在这。半个月前就坐飞机去了东欧。”刑老头伏着身子,装着艰难地跟在丁一后头,不时会抬头,不怀好意地盯着文莺看。
“去推销他的毒药还是去购买器官了?”
“哈哈哈”刑老头从气管里发出带痰的笑声。“哪有什么药,你是条,子,可不能乱讲,随便污蔑人啊!”
丁一没有理会,走进森正的健身场馆。
“全世界都被美国佬收着巨额专利费,如果谁真的拥有高效新药,就能马上成为富翁。”刑老头依旧跟在后面喋喋不休,文莺第一次在国外听到这样对她母公司的评价。“条,子总是维护大资本家的利益,难怪人说,好人成不了执法者,是吧丁一警官?”
“我是听到有人在叫我走狗?”丁一立刻带恶意地讽刺道。
“嘿嘿嘿,不是不是你说笑了!”刑老头干瘪地笑起来,快要把背驼到轮椅上,他的笑声引起了其他几个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