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延徽离开城头没多远,迎面碰上一队宫廷骑卫,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戎装的述律平。在耶律阿保机南征北战的过程中,述律平每每留守后方,时常带领族人军队抵抗趁火打劫者,早已是军中宿将。
述律平勒住战马,见韩延徽满头大汗的焦急模样,心中骤然一沉,厉声问道:皇上现在何处
韩延徽下马含泪道:皇上在城门相待,传皇后速去相见
片刻后,述律平僵硬立在城楼,咬着红唇怔怔望着已经全无声息的耶律阿保机,泪流满面,悲怆的双眸里世界仿佛已然崩塌,红装黑甲再不能让她英姿飒爽,反而衬托得她身躯看起来格外娇弱单薄。
不知过了多久,述律平再出现在韩延徽等人面前时,面上已无泪痕,双眼里的悲伤虽然仍旧深不见底,但沉静到冰冷的眼色,让她看起来让人没来由心底发寒。
大元帅到了没有述律平望着韩延徽,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禀皇后,应该快到了。韩延徽小心翼翼的答道,心里充斥着路上述律平的那番话:城外战事正紧,前方不可无帅,破敌重任非太子不可,暂且就不必召太子殿下回城了,只让大元帅即刻回来便可。
韩延徽岂能不知,述律平此举,意在扶持耶律德光继位
述律平刺骨的目光在众臣面上扫过,缓缓开口道:皇上殡天之事,本宫希望除却在场诸位,不要再有任何人知晓,否则必定军心不稳,国之将乱。待此战毕,再行发丧
将秘不发丧之事告诫众臣之后,述律平继续道:大敌当前,双方鏖战正酣,皇上殡天,我等悲痛无以言表,然而当此之际,依照皇上遗命,另立新君,以稳定大局,带领契丹夺取此战之胜,才是最紧要之事。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更需要新君来主持诸事,才能不负皇上一片苦心。
话说到这里时,耶律德光疾步踏上城头,见到城楼这幅景象,不由得一怔,不等他说话,述律平目光肃然看向耶律德光,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道:大元帅,你跟本宫进来。说罢率先走进城楼。
耶律德光不明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在战事紧要之时,他突然被召回来,是所为何事。
良久之后,述律平和耶律德光相继再度出现在门口,述律平依旧面色平静,耶律德光则泪痕未干。
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向众臣,述律平冷冷开口道:契丹最有分量的军政大臣,有半数在此,诸位向来是国之栋梁,与皇上同谋军国大政,现如今,就请诸位再决定一项决定契丹命运的大事
述律平目光森寒,如利刃一般刺在面前众臣身上,方才便与诸位说过,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众皇子中,能为新君者,唯太子与大帅元两人。现在,就请诸位为大契丹国,在两人中选择新君
不顾众臣喧哗,述律平强硬道:愿奉太子为新君者,立左侧;愿奉大元帅为新君者,立右侧
耶律倍不在场,而述律平要众臣选择新君,其意如何,已经昭然若揭。况且太子乃一国储君,先帝崩殂,自然由太子继位,而此时述律平竟然要众臣来选择,用意如何已无需言明。
这些年来,耶律阿保机和述律平两人,早就有意扶持耶律德光继位,契丹朝臣有几人不知
在原本历史中,耶律阿保机亡于渤海归途,耶律德光和耶律倍归朝后,述律平令众臣选择新君,而以目示意耶律德光,众臣遂牵耶律德光马缰。由此可见述律平在契丹之威望权势。
除却耶律阿保机,述律平就是眼下契丹最强大的那个人。
耶律倍历经波折,得知耶律德光已经召回城后,便马不停蹄奔向城门。
一路上他阴沉着脸,心乱如麻。
耶律阿保机在渤海染病,归途中病势日重,回到西楼即住进深宫静养,这些耶律倍是清楚的。原本耶律阿保机忽然精神抖擞领兵出战,耶律倍亦惊异非常,然而他却从不曾想到,耶律阿保机这是回光返照,更加想不到耶律阿保机此时极可能已死。
既然耶律阿保机此时极可能已经殡天,那么耶律德光被召回去,而自己却未得到传讯,这意味着什么,耶律倍心知肚明。
耶律阿保机和述律平要扶持耶律德光继位,这更加是早就有的事,自己被立为太子,仅仅是耶律阿保机在建国时,效仿中原王朝立嫡长子为储君的结果。
这些年来,耶律倍受到的不公待遇和打击早就多不可数,也早已心灰意冷,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去跟李从璟缔结联盟。
但这两年来,耶律倍原以为凭借他做出来的成绩,会让耶律阿保机稍改心意,却不曾想,在这最后关头,耶律阿保机竟然还是要立耶律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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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身为太子而被废身为储君而不能继位,下场如何从无二致,耶律倍清楚得很。他恨,恨得咬牙切齿,虽然他早已恨透了耶律阿保机,早已恨得心灰意冷。他能理解耶律敏当初出走的举动,如果换作是他,他也会如此选择。
他是太子,可他从未被当作太子对待过,从未被耶律阿保机视为储君。
在城门前,耶律倍猛然勒住马缰,他停了下来。
他惊出一身冷汗,在最初的愤怒之后,冷静下来思考局势时,他知道若是此时回城,在耶律德光已被确定为新君的情况下,他会面对什么。
这时候,城中奔出来一个人。这人是耶律倍的心腹,他刚从城上偷溜出来,他告诉了耶律倍,耶律阿保机的确已死,而耶律德光已被选为新君。
耶律倍闭上眼,狠狠吸了口气,良久才睁开眼,晃动的灯火中,他双眸杀意凛然,浑身散发的气息竟是让人觉得比这寒夜更冷,父皇,你好狠好,好既然你如此待儿臣,就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