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陈开心里颇不受用。</p>
他原本追随黎老大兴冲冲而来，属下兵士精炼，又有坚船利炮凭峙，实力远胜当日做水上营生时。在他料想，此番北上即便不指望封侯拜将，立下大功是手到擒来之事。</p>
数日前领军出战，哪知道首战不利，被一堆死物阻挡，无奈退兵。今日一战，又被火船拦住，遇上阴招频出的对手，算是流年不利了。</p>
虽然没受责罚，胸中一口郁愤之气难出。心里装了事，晚上就睡不着。</p>
左右无事，陈开便约了丁九，带着亲兵来到鹦鹉洲前驻守，轮换着巡夜。江边本已安排了明岗暗哨和巡逻队，出于小心起见，又加拨了军官不定时纠查，自己等人则静坐观察。</p>
一壶浓茶，一盘花生米，一碟油爆干辣子，就当是宵夜。军中严禁饮酒，临战之时，更要多几分警醒，一颗辣椒入口，驱散了寒意，也能让头脑更清醒些。</p>
凭着多年做水贼的直觉，今晚一定有事。白天偌大动静，锁江铁链已被破去，敌军十有八九晚上会来偷营，剩下的可能，便是偷渡运兵。</p>
梆子声响，三更已过，二人凝神静气，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p>
风吹草木声，波浪声，鱼浮水拍打声，还有远处守夜兵丁的哈欠声，在静夜中清晰可辨。江水中一丝丝微不可闻的低沉回响，如同完美旋律中出现的杂音，让两人同时睁开了双眼，相视一笑。</p>
总算来了！</p>
漏液守候，终于等到了鱼儿入套，总算不枉一场辛苦。</p>
一辈子水上讨生活，刀口浪尖称雄，六识确是比别人胜出一筹，姜还是老的辣！</p>
“快安排下去！”</p>
陈开的手下多是老手，晚上自有一套不用发声的联络办法。其实也简单，在岸边隔几十步拉一条鱼线，系在守夜哨兵手上，绳子连拉三下，便是：准备战斗。</p>
这一路传下去不过片刻功夫，等来袭的船队还没接近洲边，岸上已是严阵以待。</p>
一声铜锣响，顿时喊杀声四起。</p>
“杀贼！”</p>
.....</p>
偷营之要在隐蔽，出其不意掩其不备，一旦被提前发现就是见光死。</p>
此时汉江两岸火头大起，鹦鹉洲上更是亮如白昼，无处遁形，百多米的江面，用肉眼都能看到对方的嘴巴鼻子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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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阵仗实在是给大家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再度遇袭便如临大敌，上万人齐声鼓噪，江中却不过几十条船，三两百人，一碟小菜而已。</p>
夜袭队尽是老兵，其实并无破绽，连起浆声都没有发出过，更无半声咳嗽，动作近乎完美。怨只怨石达开白天给的那一巴掌打得太疼，让陈开丁九这两员老将忍不下这口气，熬夜守候，就是为着要打回去。</p>
可见一啄一饮自有定数，报应不爽。</p>
“冲啊！”</p>
“放火！”</p>
偷袭不成，已是进退无路，只好舍命一搏了。一声喊，船队杀向了湘军水师船队驻扎之处，隔着远远的就用火箭和喷筒顺风向船队发动了进攻。</p>
“嗖嗖嗖！-”</p>
这时代的火箭其实比后世的冲天炮也强不到哪里去，只是形制比较大许多，点火之后满天乱飞。</p>
有些火箭掉头飞回来，落在江水里瞬息旋灭，有的飞入枯草丛中，引燃一片。数百火箭齐发，虽然只发射了几轮，却也有十数支命中了近百米外的目标。</p>
距离相隔太远，能有命中已是侥幸。</p>
放完火箭，还有装填了火油的竹制喷筒，顺风能喷出而三四十米。</p>
太平军战士们拼着被打沉之前的片刻时间，奋力划船向船队停泊的方向，此时此刻，能多烧得一船是一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