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p>
长安。</p>
皇庭之上。</p>
满朝文武皆是静默，高位之上的人不说话，他们便无一人敢说话。</p>
前些日子的战争，楚国一直都在国境之外打仗，虽然兵力损耗巨大，但好歹还占了三座鸡肋的城池。</p>
看起来，楚国好像是最赚的。</p>
但实则不然，因为就在前面三个月，楚国内部经历了一次惨绝人寰的皇位更替。</p>
被所有人乃至皇帝寄予厚望的太子，感染恶疾死了。</p>
曾是太子最有力竞争者的二皇子，被太子传染，也死了。</p>
老皇帝病情急转直下，临死前，却突然册封一个芈姓女子为新皇后。</p>
三天之后，也死了。</p>
随后，众多皇子对皇位退避三舍。</p>
只剩下这个母妃早已暴毙的七皇子，被人像抓小鸡崽子一样，放上了皇位。</p>
而皇后，也在仅仅三天内变成了太后，奉先帝遗诏，垂帘听政。直至新帝加冠成人。</p>
皇权动荡。</p>
对朝堂和民间造成的波澜却意外地小。</p>
因为这一波动荡，实在太快了，快到让所有人胆寒。</p>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帘后的女子。</p>
芈太后！</p>
两个月以前，没有人知道她是谁。</p>
两个月以后，她便已经端坐在了龙椅之后。</p>
这个看起来只有二三十岁的女子，就已经成为垂帘听政的太后。</p>
这件事情若是说出去, 肯定会以为这是疯子才能编出来的故事。</p>
但放到楚国，却无人感到惊讶。</p>
因为这个女人身后的势力, 大到让无数人连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都感觉是不敬。</p>
芈家！</p>
佛门！</p>
众所周知, 楚国国姓便为芈, 数百年至今，已经分化出了不少氏族, 可以说如今楚国的皇庭，都是芈姓之后人控制的。</p>
可以说，此等背景下还能姓芈的人, 那便是贵族中的贵族。</p>
再朝前推两百年，芈熊两姓还没分家，只有皇帝能够姓熊，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两个姓彻底分开, 熊姓彻底成为了楚国的皇姓。</p>
只不过, 芈姓的势力, 依旧把持着楚国各个经济命脉。</p>
每一个有继承皇位潜质的，身后必定有芈姓的身影。</p>
当然, 芈姓之中也分有派系。</p>
只是这个垂帘听政的女人, 把大部分派系都拧在了一起。</p>
正是因为她身后, 站着西面最大的佛教宗门——小西天。</p>
如今, 芈姓以及全楚国的寺庙都在她的身后，几乎囊括了半个楚国。</p>
芈天玑！</p>
这个站在权力制高点的女人, 几乎无人敢正眼看她。</p>
“皇帝, 齐国使臣还候着呢！”</p>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熊炬打了一个哆嗦。</p>
反应了一会儿, 才看向下面的齐国使臣：“不, 不知贵使出使楚国，所为何事啊？”</p>
齐国使臣赶紧道：“我齐国，愿出五十万金军费，助友邦楚国攻打魏国。据线报所知，魏国与荒国围杀十万异族于西陇山脉之中。其中魏国主要受到冲击, 折损精锐近四万, 正是元气大伤之际，若此时出兵，必定能一举击垮魏国！”</p>
“啊……”</p>
熊炬应了一声, 在龙椅上却有些怔神，不自觉地向后看了一眼：“太后怎么看？”</p>
芈天玑声音清冷：“陛下才是楚国皇帝，理应有自己的决断才是, 哀家只需指出欠妥的地方。”</p>
说完，她的声音便沉寂了下去。</p>
隔着帘子，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p>
熊炬攥住自己微微发抖的手，一时间有些恍惚无措，然后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老师，便慌忙看向下面的丞相文璋。</p>
文璋也是有些难受。</p>
他的确是熊炬的老师，先别管有没有居心，至少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p>
看着熊炬今天的表现，还真有些心疼。</p>
瞅把孩子吓的！</p>
“问啊！”</p>
“你问啊！”</p>
文璋不停地比着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p>
熊炬也是看了两三遍，才看出自己老师什么意思。</p>
清了清嗓子，勉强恢复了镇定：“诸位爱卿怎么看啊？”</p>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武将站了出来：“陛下！末将认为，此乃天降百年难遇之良机，只要能攻下魏国十城八城，便是百年难建之功。”</p>
熊炬搓了搓手心上的汗，紧张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p>
他母亲一开始连妃都不是，直到把他生下来，才册封了妃子，自从母妃死了之后，他便一直是皇宫的边缘人物，看到此等大将都害怕到忍不住绕着走。</p>
但今天，这大将竟然如此恭敬地对自己说话。</p>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么？</p>
只可惜……</p>
他没有朝后看，却感觉后背凉凉的。</p>
这些权力，都是芈姓和熊姓妥协的结果啊！</p>
坐在龙椅上的自己，不过是个傀儡罢了。</p>
“嗯……”</p>
他轻轻应了一声，便示意别的大臣继续。</p>
很快，又是一个文臣站出来：“陛下！微臣认为，大战数月，虽占齐国三城，但此战已经被浊河阻断了气运，此战不宜继续打！”</p>
一个又一个文臣站了出来。</p>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p>
一帮认为要打，一帮认为不能打，各有各的道理。</p>
只不过，熊炬发现，凡是芈姓的势力，都是静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p>
熊炬看着双方各执一词，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便看向丞相：“文相，你怎么看？”</p>
文璋向前一步：“皇上！老臣认为，机不可失！虽然我军胜势被浊河阻断，但军中主力未损，相比于魏国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所以老臣认为，当打！”</p>
有了丞相发言，熊炬顿时像吃了定心丸，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打！瑛国公听令！”</p>
老臣在！</p>
为首的武官站到了中央。</p>
这便是瑛国公林辅，乃是楚国威名赫赫的兵马大元帅，六国之中唯一能和赵定边齐名的狠人，名副其实的保皇派。</p>
熊炬看着林辅精神矍铄的样子，不由信心大增，声音也变得豪气了许多：“魏乃我楚国百年之大敌，现朕令你统御……”</p>
“慢着！”</p>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熊炬说话。</p>
本来飞扬的神情凝滞在了熊炬脸上，瞳孔也是一阵涣散。</p>
他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席卷全身。</p>
不是说不插手的么？</p>
既然你已经决定要插手，又为何给我决策的时间？</p>
然后在我马上要说出结果的时候打断？</p>
但他还是乖乖地问道：“太后有何指教？”</p>
芈天玑淡淡地说道：“此次荒国西陇关门户大开，魏国却秉持人族大义，放着一座雄关不去攻打，反而在剿灭异族上折损了四万精锐！若我们趁着异族的便利，去攻打魏国，岂不是要遭五国耻笑？此战，不该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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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话，熊炬静默了。</p>
整个朝堂也寂静了一阵。</p>
随后，芈姓一系的大臣，便山呼海啸地跪了下来。</p>
“太后圣明！”</p>
“太后圣明！”</p>
“太后圣明！”</p>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哗啦啦地跪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看起来极其尴尬，有不少都跟风跪了下去，却还有一些人直板板地站着。</p>
芈天玑则是问道：“陛下！你认为如何啊？”</p>
熊炬脸色苍白，嘴唇都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p>
好一会儿，他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勉强笑道：“太后说的是，人族大义不可违背，那便不打了吧！”</p>
说完，便转头看向齐国使臣，说了一大堆客套话，把他请了出去。</p>
又处理了几件琐事，熊炬第一次上朝，完美谢幕。</p>
回到寝宫，他无能狂怒，大发雷霆，宫中瓷器玉器无一幸免。</p>
文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的火气散尽了，才微笑着说道：“皇上！从人族大义上来看，太后此举并没有错！”</p>
“人族大义？”</p>
熊炬冷笑一声：“狗屁的人族大义！她就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即便我给出的结果是不打，她也会喝止我，给出完全相反的命令。”</p>
文璋叹了口气：“可那又能怎么样？芈姓早已到达了手眼通天的地步，何况他背后还有佛门。是域外那些拥有呼风唤雨移山倒海般神仙手段的佛门，不是我们楚国境内的寺庙。”</p>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p>
是啊！</p>
一个芈姓就够棘手了，现在她背后还有佛门，本来国内大大小小的寺庙各有各的立场，结果这个小西天的传人一来，直接成了女菩萨在世。</p>
整件事情，突出的两个字，就是离奇。</p>
恐怕死去的老皇帝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临终的时候竟然册封了一个二三十岁的佛门女弟子为皇后。</p>
甚至都没来得及染指一下，就直接一命呜呼了。</p>
“老师，这权力咱们还能夺回来么？”</p>
熊炬握着拳头，身躯微微有些颤抖。</p>
文璋笑了笑：“有些难度，但不是不可能，你要你听我的话。”</p>
熊炬激动地点了点头：“嗯！”</p>
老师说了，这次文会可能有重宝出世，这便可能是他翻盘的契机。</p>
……</p>
镇国府。</p>
“所以，硬夺权是肯定不行的！”</p>
赵昊疯狂挠头：“两个小老头一个比一个倔，一个在军队里面手眼通天，一个绝对掌控着朝堂，夺他们的权简直要死。而且，皇帝脑子里装的都是些封建主义的糟粕，他打心眼里面，是看不起女子的。”</p>
这件事情，他十分无奈。</p>
就前几天他去小书房里面找老爷子，就是想把他的想法跟老爷子通通气。</p>
照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让老爷子故意监国不好，但必须要有一个人力挽狂澜。</p>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姜芷羽。</p>
当然，这狂澜不能硬挽，毕竟以前只是看过书，并没有什么经验，硬要去挽，看着也像是赵家撺掇的。</p>
所以搞事情的流程是：</p>
老爷子监国出了岔子，整个朝堂焦头烂额。</p>
姜芷羽担忧夫家受责罚，去姜峥修养之地去请教，甚至是求助。</p>
姜峥心疼女儿，肯定会适当地讲一下，然后发现此女如此聪慧，竟然一点就通。</p>
然后姜芷羽反应给老爷子，然后被老爷子以“女子不得干政”训斥一顿。</p>
姜芷羽无奈，只好通过姜乐清或者别的途径，将处理方式委婉地反馈到朝堂，避讳“女子干政”。</p>
顺便小夫妻俩再闹出一些矛盾，姜芷羽占据绝对强势地位，赵昊只是一个没出息的老婆奴，毕竟老赵家有这个前科，姜芷羽也有“越来越偏执”的人生经历铺垫。</p>
然后就这么温水煮青蛙。</p>
直到姜峥发现，原来自己女儿这么有资质，比起其他皇子简直不要太离谱。</p>
而且赵家唯一的后人都被他管教得服服帖帖的，简直就是掌控赵家的无上利器。</p>
就算跟自己不亲，但也是实实在在姓姜。</p>
到时候让她摄政，辅佐一个还看得过去的皇子，姜家一代全是废物，两代全是废物，没道理好几代都是。</p>
咦！</p>
美得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p>
只要姜峥动了这个心思，赵昊就能把这个“摄政公主”变成“临朝女帝”。</p>
到时姜峥只能半推半就，捏着鼻子认下这件事情。</p>
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法，能让两个小老头在临死前放下成见。</p>
只有让姜峥去世的时候一点仇恨不带，他才能在两个小老头相继死亡十息的时间，说服老爷子解除联系，通过龙血和凤髓救下他的命。</p>
想的挺美。</p>
赵昊也是美得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p>
但这个想法一说出来，还是被老爷子无情否决。</p>
因为，他忽略了一个硬伤。</p>
姜峥对女子干政这件事情的敏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p>
因为再朝上数四代皇帝，荒国就出现了一个想当女帝的大聪明公主，将整个国家搞得一团糟，所以后来姜家的规矩就是女子丝毫不能干政，搞得往后所有的皇帝都患上了“女子干政PTSD”。</p>
所以哪怕是姜淮，也只敢在姜峥后面拱火。</p>
即便一手创立了军情处和飞鱼卫，也只能一个一个交还给皇帝，然后自己退居幕后。</p>
娘的！</p>
这个老丈人实在太过保守。</p>
甚至还不如隔壁的宁无垢。</p>
赵昊很恼火，但姜家不允许女子干政，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即便姜峥动过挑出一个公主辅佐新皇的念头，也会给她增设诸多限制。</p>
这条路，很难走得通。</p>
娘了个腿儿的！</p>
都怪那个大聪明公主。</p>
记得老爷子把自己赶出来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很了解你老丈人。”</p>
赵昊挠了挠头，感觉自己可能被小看了。</p>
不过这几天过去，他的确发现这个想法有问题，只要用这个方法，往后势必要跟姜峥正面冲突。</p>
没办法。</p>
赵昊只能认。</p>
姜芷羽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所以爷爷是怎么打算的？”</p>
“嗯……”</p>
赵昊挠了挠头：“他没说，不过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恐怕已经培养了几个有辅政能力的臣子，然后等到两个小老头百年之后，赵家急流勇退，然后靠这几个大臣，挑出一个皇子硬扶起来。”</p>
“是这样么？”</p>
“大概是吧……”</p>
赵昊叹了一口气：“本来我挺确信的，不过最近我越来越看不懂老爷子的脑回路。别管了，反正八九不离十。”</p>
姜芷羽摇了摇头：“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说的另外一个方法，又是什么？”</p>
赵昊笑着问道：“那你有当女帝的信心么？”</p>
“嗯！”</p>
姜芷羽郑重点了点头，纵使赵昊说过，以如今荒国生产力的水平，暂时还没有屠龙术的发挥空间。</p>
但屠龙的前提，是造一条更强大的龙出来。</p>
这个有赵昊在一旁帮她，她有信心。</p>
赵昊又问道：“那你做好当神的准备了么？”</p>
姜芷羽愣了一下：“神？”</p>
“昂！”</p>
“什么意思？”</p>
“这个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p>
“如果我现在想知道呢？”</p>
“那需要支付一百个啵啵，超前点播。”</p>
“呸！”</p>
倒不是赵昊不想说，而是这个想法，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魔幻。</p>
不是别的，就是装神棍。</p>
就昨天晚上，军方的大佬坐一起喝酒，庆祝冯大钧拿到了帅印，酒过三巡，冯大钧终于忍不住了，把战歌的事情说了一遍。</p>
所有人都当冯大钧实在开玩笑，毕竟这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先烈英灵这种事情？</p>
但冯大钧就是一口咬死，这就是先烈英灵写的战歌。</p>
一瞅他那模样，就跟着了魔一样。</p>
冯大钧可以，别人为什么不行？</p>
马上开春，春闱之后，肯定有无数落榜考生。</p>
到时候，就逮几个聪明没有什么坏心眼的。</p>
给他们上网课！</p>
只要真有人把合金之类的东西搞出来，势必会引起姜峥小老头的重视。</p>
若是能拿回九州鼎，便还能配合九州鼎造一波势，君权天授，到时候直接把姜芷羽推向神坛，塑造成大汉神朝的继承者，塑造成真龙天子。</p>
荒国向来以大汉神朝正统的身份自居。</p>
如果真能做到这一步，就不信小老头不妥协。</p>
只不过，这个方法也有弊端。</p>
一方面，合金之类的东西非朝夕之功，即便自己拼了命的上网课，也不一定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催熟一批天才。</p>
另一方面，造势可以，但这一系列的造势，还稍显孱弱。</p>
真想要造一个真龙天子，还缺一个真正的王炸。</p>
可是……上哪找王炸呢？</p>
赵昊有些头疼，决定找到王炸之前，先暂时不说。</p>
网课可以上，但不能急着造势，不然很容易引起小老头警觉。</p>
他搓了搓姜芷羽娇嫩的脸颊：“走吧！去乾清宫，不然皇帝该等急了！”</p>
“哦！”</p>
姜芷羽被他搓得有些不满，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整理好衣物，小两口就出门了。</p>
马车很快，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皇宫。</p>
只不过到了乾清宫以后，却被曹公公先行引到偏殿里面候着。</p>
刚进门，赵昊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p>
“孟龙堂？”</p>
“死人妖？”</p>
听到赵昊的声音，两个人齐齐转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