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加高,就是在之前已有的围栏基础上,在每根竖着的铁栅栏上焊接一截。如此一来,围栏整体便加高了近一米。
当然这也导致每一根围栏上都有焊接留下的“疤”,十分丑陋,且左右高矮样式均不对称,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巷子不长,步行得话十余分钟便能从这头走到那头,年久失修的缘故,有些地方的水泥地面都开裂了。
两人注意到,巷子两边的围栏虽然丑陋,却十分完整,并无被破坏的痕迹。
纵然如此,仍然不能排除那冒牌快递员翻围栏,从两侧的小区逃走。
冯笑香想到了这种可能,便道:“等会儿我再查查两边小区的监控吧。”
两人自知不是痕检专业的,再看下去也很难发现什么端倪,便向着车的方向走去,貂芳还道:“要不我给一支队打电话,找俩痕检专业的过……”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此刻她和冯笑香的注意力被一个人吸引了。
那是个老太太。
一个起码已经90岁了,弓腰驼背步履蹒跚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老太太拄着拐杖,一双裹脚颤颤巍巍,仿佛一阵小风就能将她吹倒。
这样的老太太当然已经足够吸引人眼球的了,不过两人格外注意的,是老太太身上披着的一件衣服。
红灰相间的乍一看很像快递公司工作服的衣服,与老太太格格不入的一件衣服。
老太太就这么惦着小脚,披着衣服慢慢挪到了街边的一棵树下,坐在了不知谁家丢弃在树下的旧沙发上。
一坐下,老太太立即跟那沙发融为了一体,整个画面无比和谐。
你只要看到这画面,便会知道,树下的沙发就是这老太太的专座,只要有太阳的日子,她就一定会坐在这里,打个小盹,或者看看来来往往的行人,缓缓消磨着生命最后的时光,这个画面无论如何都少不了她。
冯笑香小声道:“是那件衣服吧?”
“我看像,”貂芳道:“应该不是巧合吧?”
冯笑香犹豫了一下道:“你自己去问吧,行不行?”
貂芳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擅长跟陌生人交流,不想在一旁破坏谈话气氛。
“行,”貂芳点点头,“你在车里等我消息吧。”
说完,貂芳便走向了老太太。
“奶奶!晒太阳呢?”
在距离老太太还有五六步远的时候,貂芳便堆起了笑,大声打着招呼。
老太太也笑了起来,一咧嘴,能看到她仅剩的一颗门牙,有点喜感,更多的是慈祥,很容易让人想到宫崎骏漫画里的老人。
她一边笑,一边道:“你好你好。”似乎耳朵不太好使,没听懂貂芳刚刚在说啥。
貂芳走到近前,刚想再提高些声音说话,老太太却摆了摆手,示意貂芳等等。
她便等着。
老太太颤颤巍巍摸向了自己的口袋,不多时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助听器。
她狡黠地冲貂芳笑笑,还眨眨眼,似乎在说:“怎么样?没想到吧?”
貂芳被这老太太的童心逗得,也发出了由衷的笑。
等老太太戴上了助听器,她开口问道:“闺女,你说啥?”
“我说,您在这儿晒太阳呢?”
老太太一边答道:“是啊。”一边去调整那助听器的音量。
貂芳又道:“您老在这儿晒太阳吗?”
“是啊,天天都在,没事干嘛……老喽,啥也干不了喽。”
“那是您有福气。”貂芳由衷称赞,让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
“您这衣服也好看,”貂芳道:“谁给您买的?”
老太太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但还是答道:“捡的呢!”
貂芳没想到她这么坦诚,愣了一下问道:“您诓我的吧?这么新的衣服,上哪儿捡去呀?”
“你看看,你也不信,我跟谁说,谁都不信。”老太太道:“可就是捡的啊,我大儿子捡回来的,我儿从不撒谎,我老太婆还能骗人不成?
哎哎哎,现在的年轻人啊,日子过好了,就不知道简朴节约了,这么好的衣服,崭新的,就扔了,作孽呦。”
貂芳很理解老人的心思,所以她耐心地听老人慢悠悠絮叨完了,故意做出半信半疑的样子道:“真有这种事儿?那……您大儿子在哪儿捡的啊?”
老人脸上又挂出了狡黠的笑,“闺女,你也想去捡?”
貂芳哭笑不得,一时间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可爱的老人了。
老人倒也不藏着掖着,抬手一指那小巷道:“就在那里头,有个垃圾桶吧?我记得是有个垃圾桶的……”
的确有个绿色的垃圾桶,刚刚在小巷里走过一趟的貂芳还记得。
她赶紧点头,“嗯嗯,有的。”
得到肯定的老人继续道:“我大儿子说,那天来看我,就走的巷子,走到那垃圾桶旁边,就看见这衣服搭在桶边上……
新簇簇的呢,他就想着咋回事儿啊,谁扔了这么新的东西?就拿起来看了看,不止衣服,还有一条裤子呢,也是崭新的。
看了好几遍呢,没毛病,他就都捡回来了,洗洗干净,衣服给我穿,裤子他自己拿去穿了……多好啊,我让孙子在网上查了查,这衣服还是名牌呢,好几百。”
讲起此事老人脸上满是得意,倒也并不让人厌烦,因为不是那种占了便宜的得意,而是单纯因为自己有一个了不得的谈资、趣事而得意。
貂芳又问道:“那您记得这衣服是什么时候捡回来的吗?”
“半上午。”
这回答有些无厘头,但对貂芳来说,却很有参考价值。
因为那神秘包裹送到温以诚家的时间,恰好是半上午,之后疑似快递员的人迅速离开,进入了小巷。
从时间上来看,他或者她在小巷里换了装,换下的衣服不久便被正好路过小巷的老太太的大儿子发现,捡回了家。
貂芳本想亮出警官证,让老太太配合调查,交出衣服,可又觉得那样会吓到老人。
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有个闪失……
略一犹豫,她决定先跟老太太告辞,回车里和冯笑香商量一下。
冯笑香倒也没闲着,貂芳一上车,她便道:“社区里85岁以上的老人十分有限,我查了一下,已经确定了这位老人的身份。”
貂芳问道:“能查到她大儿子吗?”
“老人叫朱喜花,已经92岁了……大儿子得话……等下我看看啊……有了,李大力……哎呦,也是个小老头了,都75了。”
“嗬,这家子得五世同堂了吧?”貂芳道。
“是了。”冯笑香道:“接下来怎么办?”
“我想对他们捡来的衣服和裤子做一遍详细的检测,看能不能提取到什么蛛丝马迹……”
冯笑香接过话头道:“但你又不好亮明警察身份,直接向两位老人讨要衣服——李大力也是个古稀老人了。”
“可不是,所以咱们还是联系李大力的孩子——或许孙子——让他们帮忙讨要衣服吧。”
“明白了。”
要说起来,不仅是老太太,这一家子人都很可爱。
貂芳向一名合适的人选说明了情况后,对方先是很紧张,怕自家长辈被牵连,在貂芳保证了绝对不会节外生枝后,那人便爽快地表示配合,立马翘班去把爷爷裤子和太奶奶的衣服诓出来,交给警方。
纵然那人的办事效率已经不低了,貂芳还是等到了下午8点才拿到衣服。
夜幕降临,两人风风火火赶回市局。
进了重案一支队办公室,在浓重的烟味和脚臭味中,冯笑香隐约闻到了一点鸡蛋灌饼的味道,这才想起今天自己只吃了一顿早饭。
貂芳比她好点有限,中午啃了半块牛排。
有一支队的同事看到冯笑香,招呼道:“笑笑没吃饭呢吧?桌上,自个儿拿,敞开了吃啊,订得多。”
冯笑香道了谢,拿起两个鸡蛋灌饼,掀开其中一个的塑料袋,便往自己嘴里送去。
等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法医办公室门口时,一个鸡蛋灌饼已经被她吞下了大半。
她嘴里鼓鼓囊囊,没法跟貂芳说话,只是将另一个鸡蛋灌饼递过去,意思是给貂芳带了吃的。
貂芳接过来,自己顾不得吃,先给冯笑香倒了杯温水。
冯笑香也顾不上分出个你的杯子我的杯子,接过来就喝,咕咚咕咚直将一杯水喝完,嘴里的食物总算顺了下去。
貂芳也开始吃,并道:“衣服已经送到物证科,开始做检验了,我不太放心,一会儿也去帮忙吧。”
冯笑香道:“希望很渺茫吧?毕竟洗过。”
“那也得试啊。”
冯笑香点头,“那就等你消息了,我去图侦那边看看,视频比对结果该出来了。”
比对结果的确出来了,图侦一名戴眼镜的年轻刑警道:“虽然换了高跟鞋,但是从步态和体态来看,是同一个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走路时扭跨的动作。”
眼镜刑警将视频动画放慢,解释道:“这个穿着防风衣走进巷子口的人,在她拐进巷子的时候……对,就是这个拐弯的时候,看见了吧?扭跨的动作是不是特别明显。
然后你再看出巷子口的这个女人……也是拐弯的时候……看看看就是这儿,这两处的扭跨动作是不是一模一样?
另外,从身高和胖瘦来看,这俩也是同一个人。”
冯笑香又是道谢,拿到这一结果后,假快递员的脱身方法算是板上钉钉了,她便开始马不停蹄地追踪那妙龄女子的行踪。
以冯笑香的黑客技术,能够为她所用的监控探头远比警方的天眼系统要多,可十几天前的事了,变数太多,开展这项工作时,冯笑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好在,她很快发现了一辆车。
那妙龄女郎离开巷子口不久,便上了路边的一辆车。
没有同伙,她自己开车迅速离开。
冯笑香的眼中闪过一丝欢喜之色。
有了车辆信息和车牌号,想要追踪一个人,就相对简单了。
冯笑香查了车主信息,令她意外的是,这辆白色桑塔纳的车主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家庭妇女。
墨城前任市长杨宇轩的原配老婆。
为什么要加一个原配呢?因为这位市长下台的时候可不太光彩:包养小三,小三还生了私生子,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他是被迫辞职的。
冯笑香虽没有那么爱打听八卦,可那段时间市长家的丑闻在墨城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她想不知道都难。
据说,在舆论反应最强烈的时候,前任市长杨宇轩的儿子——是原配夫人生的儿子,不是私生子——完成了一波借酒消愁,酒后驾驶,最后出交通事故的操作。
和那些撞死人之后逃逸的官二代不一样,这位官二代简直算得上一股清流。
他拿小汽车撞大货车。
后果可想而知,大货车的吨位在那儿摆着,撞一下没事儿,小汽车可就报废了。
跟着一块报废的,还有这位官二代。
高位截瘫植物人。
据说,暴出丑闻以后,前市长杨宇轩原本还在挣扎求生,也能理解,爬到市长的位置不容易,哪儿舍得轻易放手呢。可儿子出了事,他便心灰意冷,引咎辞职,再也没有争的心了。
即便如此,舆论还是不肯放过当事人,什么“死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什么“看着官二代死儿子我就痛快”,什么“他不是还有个私生子吗?一块死了才好呢”。
恶毒的言论满天飞。
冯笑香当时还为前市长抱不平,不为别的,因为这位市长上任后大力改革,将一批不作为的警员辞退,让一些工作认真的协警正式上岗,又扩招了一批警校毕业的年轻警员,同时还提高了警务人员的薪酬待遇。
这一系列改革,使得墨城的治安上了好几个台阶。
且不说杨宇轩的私生活,单就警察们的感觉,这位市长绝非不作为的慵官儿。至于私生活的黑点……怎么说呢,克林顿还有老马失足的时候,总不至于一锤子打死。
因此,私下里有另一个说法,就是前市长因为得罪人,被算计了。不过这也就是个说法,是真是假无从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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