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可安好?”朱聿键将路振飞让进正堂,只留下邹靖在一旁伺候。路振飞却没有用茶,甚至连客套都没有,便站起身冲着朱聿键深施一礼。
“大人这是何意?”朱聿键一惊,本能的站起来,赶忙还礼,“吾本是戴罪之身,如今只是一介庶人,如何当得起大人如此礼遇!”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牢狱生涯,相比较而言,如今的高墙生活已然是好了许多,想想从小跟随父亲被幽闭在王府深宫,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考虑自己究竟能不能再见到明日的朝阳,那种感受,实在是让朱聿键不堪回首。
只可惜,自己的父亲没能躲过那场劫难,还是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偏僻的冷宫里,而朱聿键的那位亲生祖父,竟然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将尸身草草掩埋了。皇室宗族的血脉亲情,冰冷如斯。
多年的监禁生活,使得朱聿键养成了多疑但坚韧的性格,对于偶尔见到的朝廷命官更是谨慎多礼,唯恐被其挑了错处去,因此一见路振飞大礼参拜,顿时有些心神不定起来。
路振飞却坚持将礼节施毕,这才落座。
朱聿键陪着路振飞做了片刻,一双眼睛却不停的在路振飞脸上逡巡,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路振飞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而是将茶盏放至桌上,冲着朱聿键一拱手,“王爷,朱平安的事情下官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就像一个闷雷在朱聿键耳边炸响,一旁侍立的邹靖却是腿脚发软,勉强支撑着没有摔倒,一张脸变得毫无血色。
朱聿键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吾那家奴,是不是又惹出什么祸端来了,着实让大人费心了!”
“王爷知道下官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这里没有旁人,下官所说朱平安的事情,指的是他的身世!”
邹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接着便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朱平安的事情是老奴一手策划,我家王爷并不知情,所有罪责全由老奴一人承担!”片刻的功夫,额头上已是见了血痕。
路振飞大惊之下赶忙站起,想将邹靖扶起来,无奈邹靖虽然老迈,身子骨却是强健,一时间居然拉之不起。
朱聿键长叹一声,“既然路大人都已知晓,邹靖,还是起身吧,隐瞒宗族子嗣,这是吾的罪过,谁也代替不了吾来担责。”
此时,曾氏再也按捺不住,径直闯进来,眼神坚毅的冲着路振飞深施一礼,“大人,请让我夫妻一同上路!”
说完,站到朱聿键身边,两人面露苦涩的对望一眼,四手相握。
路振飞一时哭笑不得,“误会、误会,这全是下官的错,下官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朱聿键夫妇一愣,齐齐的看向路振飞。
路振飞一拱手,“平安的事情下官已然得知。但也是了解了更多关于王爷的事情。崇祯九年,天下动荡,唯有王爷起兵入京勤王,明知道擅离封地将遭到严厉处罚,王爷却是一往无前,还斩获了几名鞑子的首级!此等忠义,路某感佩!”
“朱平安是王爷血脉,便是天家子嗣。凤阳一战,全赖他夜袭敌营,才免除了全城百姓和中都的刀兵之灾。此子今生已然不能再重归宗谱。本官,啊不,学生唐突,想将其收录门下,之后悉心教导,也能为我大明培育出一栋梁之才,日后也算是为王爷留下一条血脉!”
路振飞抬起头,“王爷千万不要误会。眼下时局动荡,宗族权贵无不是只顾自身利益,只有王爷却还心系天下。学生此身一无长物,唯有寒窗苦读十数载,尚算略有心得,不忍心见王爷一脉遭受如此劫难,唯有将所学所知教予朱平安,盼其能继承王爷衣钵,他日为大明尽一份绵薄之力!“
朱聿键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路振飞。路振飞昂首挺胸,因为激动,脸色略有些潮红,但眼神却是清澈无比。
朱聿键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湿润起来,赶忙转过身去,将眼角的泪痕拭去,转过面来,却是朝路振飞郑重一揖,“如此说来,犬子便托付于见白(路振飞字见白)先生了!这是吾父子的福分,能得到见白先生的首肯,就算在这高墙中囚禁一生,吾亦无所憾了!”
曾氏却是一愣,但却不好在路振飞面前说什么。远处的邹靖眼神有些游离,看到曾氏的神色不由得想起了什么,眉间情不自禁的透出一丝忧色。
路振飞走后,朱聿键却是心潮起伏,心情好了许多,一摆衣袖,“邹靖,可有酒吗?大郎能得路见白青睐,也是了却了吾一桩心事,难得如此高兴,吾想痛饮几杯!”
看着邹靖急匆匆的去准备酒菜,曾氏端详着朱聿键的脸庞,忍不住幽幽的叹了口气。
朱聿键却是极为关心自己的这位结发妻子,忙抓住她的手问是何事。
曾氏犹豫片刻,这才缓缓说道:“王爷容禀,臣妾、臣妾本月月事迟迟未至,似乎是,似乎是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