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着她那样卖力的吆喝，心里就觉得很对不起她。也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不会辜负这个女人。有时候我也会在网上接一些打字的活，千字20元，是我和她半天的饭钱。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过休息，她的周末不是交给了家教的学生，就是交给了酒吧里的客户。尽管我很不愿意，她一个女孩子出入酒吧那种地方，给那些表面“西装革履”的人去推销酒，可是我拦不住她，拦不住她那种渴望挣钱的眼神。
也许，那会儿我们真是太穷了。每天忙忙碌碌的生活，看不到终点也看不到。那时的爱情对于我们来说，甚至都比不上深夜赶得上回家的末班车，让人有安全感。
有一天晚上，我去酒吧接她，搀着喝的醉醺醺的她走在路上。冷风一吹，她“哇”的一口，吐在了我的外套上。看着她因为难受而扭曲变形的脸，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
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记不清上一次坐出租是什么时候了。遥远的记忆，无力的现实，头痛欲裂。
上了车，李静摇下一侧的车窗，扭过头问我，“老公，我们来北京究竟是为了什么？”
望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夜景，我强打着精神，“为了更好的生活”。
“可是，我们的生活变好了吗？我们甚至都没有路上的乞丐幸福。老公，我累了，从身体到灵魂的那种累，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何尝不累，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她拥在怀里，紧紧地搂着。
那一路，谁都没有再说话。出租车里放着杨宗纬的《其实都没有》：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我们像没发生事一样??，自顾地走在路上??。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一切都显得很安静。
8
又过了半年。有一天晚上，我们收摊回来，看到房东站在门口。
“不好意思啊，小刘，这一片要拆迁了，看来你们得去别的地方住了。那个押金我退给你们，你们这段时间抓紧找房子吧。”说完转身走了。
李静拿钥匙开了门，推门进去，把手里的东西丢在一边，然后把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怎么这样啊，说拆迁就拆迁，说撵人走就撵人走，当我们是什么了。”我看着李静的样子，知道她肯定要埋怨，索性我先说出了口。
可是没想到，这次她出奇的平静，“是啊，当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只'蚂蚁'，这座城市里的一只蚂蚁，别人想什么时候撵你就什么时候撵你。”
“刘磊，你还记得来北京之前，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我对你说过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你说过，我们就在北京待两年，两年后不管混得怎样，我们都回家。”
“哦，是啊，我说过，可是……”
“可是什么，现在离两年不远了，我们混出来了吗？除了信用卡上每月等待偿还的欠款，我们得到什么了？什么都没有，一年多了，我们不是那个刚走出校门的学生了。我妈给我打过好多次电话，我都瞒着你没有提过，我告诉她让她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可是两年，是我们答应她的。现在还有半年就到期了，你觉得你还有翻身的可能吗？”
“我……我不知道，你跟着我受苦了。”
想想毕业一年半了，这一年多里我们一直在努力，可是生活却止步不前。这么久以来，我甚至都没给她买过一件超过200元的东西。她每天上班挎的那个包，还是毕业前买的，现在磨的有的地方的皮都掉了。有好几次路过商场，都想给她再买个，可是到最后都没买。
那一夜，我们背对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地躺了一夜。
9
快到年底了，房子也好租，我们利用晚上时间，看了几个，价位、面积都差不多，最后在李静公司附近租了一个两居室里的次卧。前房东人还算好，搬家那天给我们找了个便宜的面包车，就这样不到两年时间，搬了三次家。
搬来以后，本来还想着装饰一下，贴个墙纸什么的，可是看李静一点心情没有，只好作罢。想想也是，收拾的再好看，终归不是自己的，哪天房东不让住了，还得腾地方。后来我才发现，自从搬到这个地方以后，我再也没见李静开心的笑过。我们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又不知道是什么，交流也比原来少了。虽然日子还像往常一样的过着，但又感觉少了点什么。
隔壁住着的也是像我们这样的小情侣，三天两头的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我是习惯了，可是李静受不了了。有一天晚上，为了搞定一个客户，我很晚才回来。刚爬上楼，就听见有人在吵架，我当时以为又是那两个小情侣闹别扭，可是越听越不对，这不是李静的声音吗？！我赶紧跑了几步，推开门，就看到李静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在哭，那两个小情侣站在房门口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朝着那个男孩的脸就是一拳，“妈的，干什么你们，看我不在，欺负我的女人，小心我弄死你。”然后转过身去拉坐在地板上哭的李静，“老婆，快起来，怎么了你这是？”
李静死活不起来，就是一个劲的哭，撕心裂肺的哭。
那个被我打了一拳的男孩，向后退了两步，没有还手。反而是旁边那个女孩看不过去了，骂骂咧咧的，“我们小两口吵架，管你媳妇什么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还在那儿哭，就跟我们把你怎么着了似的。你还敢打我男人，我跟你拼了！”说着就挥手向我挠过来。可能是那个男孩不想把事情挑大，伸手把女孩拽进了屋里，“对不起哥，你劝劝嫂子，别再哭了。”
隔着房门，我还听见女孩在那骂，骂我们，骂她身边的男孩。不管了，我也懒得去管。
只是李静还在那哭，无论我怎么劝都不管用。我蹲下来抱着李静，拍着她因哭泣而耸动的肩膀，哭吧，哭吧。这么久以来，她心里藏了太多的苦，背了太多的担，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发泄出来就好了。
过了很久，她哭累了，我扶着她站起来。她甩开我的手，跑到了卫生间，插上门。把水龙头打开，水量调到最大，开始洗澡。我转身回了房间。
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
10
第二天，天刚刚亮，李静就把我拽起来。
“刘磊，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那时候我还没睡醒。
“离开北京，回菏泽。”
“回菏泽？！”这会儿我彻底醒了。
“回菏泽，回菏泽，你想好了？”我在问她，也在问自己。
“嗯，我想好了，我们不要再等了，快过年了，过完年肯定好找工作，我们回家好不好？”
看着李静充盈着血丝的双眼，我知道昨晚她又是一夜没睡。
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四年的女人，我又能说什么呢？她只不过是希望我和她一起回去，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我都满足不了她吗？可是，我现在已经做到组长的位子了，也许再有一年，我就能当上部门经理，真要回到菏泽，这一切又得从零开始。
“你让我好好想想，给我点时间，辞职也得要时间啊。”
“好，我给你时间，不管你走不走，我是下定决心要走了。今天，我就交辞职信。”
我长舒了一口气，一年半的时间，我从一个部门新人，到月月销冠，再到现在的小组组长，手底下有五六个人，工资也翻了一倍。真要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李静这一年多以来，变化也很大，注会考过了审计、经济法，在她们部门人缘很好，领导对她也很照顾，工资也比原来多了，可是她还是想要回去。
好吧，回去！
11
我写好了辞职信，正准备交到经理办公室，刚到门口，就听见经理在和我们公司的老总在说话，听意思是经理向老总推荐我，让我从现在一个小组的组长，变成负责两个小组，那个小组的组长因为业绩不好，被撸下来了。
我没有进去，手有点颤抖，把那封辞职信，攥成一团放在了裤兜里。
晚上回去，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静，希望她能改变主意。我变成两个小组的组长，就意味着工资还会涨，我们在北京生活是有希望的。
可是，她没有表现出一点儿的惊喜，冷冷的说，你留下吧，继续做你的经理，我自己回去。
无论我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她还是走了。
新年回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守着那间屋子。隔壁的小情侣，也不吵架了，每天都能听到他们开心地笑。偶尔碰到，也会向我打声招呼，也会提到李静，我都寒暄一句，在家有点事，过一段时间再回来，就这样打发他们，也打发我自己，好像李静真的还会回来。
也许以后再也找不到像她这么好的姑娘了，只是终究没逃过分手的命运。
后来，我又搬了家，搬到了我公司附近。看不到熟悉的东西，我就不会想她了吧。
12
就这么一个人，生活了两年。两年间，我还是会定期的向那个助学贷款的账号里打钱，这是分开以后，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两年间，也有热心的同事给我介绍对象，但是我都没答应。四年的感情，总需要时间，慢慢淡忘吧。与其找一个人来安放孤独，不如自己吞咽所有生活的苦。
我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李静也不是，那段难捱的岁月里，我们携手走了这么久，已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我庆幸当初选择了放手，选择了一个人闷着头做自己的事。这样，她才有了现在的幸福，像照片上那样的幸福。
我在微信里，给她转了2000元，算是祝福她了。希望那个人，不会像我当初那样，希望他们能一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