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末的上午,我在秦飞扬选定的咖啡厅内和他见了面。他是个很帅的小伙子,浓眉大眼,笑起来很开朗。在我到达之前,他已经点好了几样小吃和一壶茶。我在他对面坐下来,微笑着寒暄,尽力不去注意他的两条腿,还有靠在他身边的双拐。
对自己的所有经历,秦飞扬用一句话做了形容。他说:“我就像一个不小心掉到井底的人,有幸被一个人拽了上来。当我趴在井沿上刚往外看了一眼,那人又一脚把我踹下去了。这让我真的很崩溃。”
我不知道他的这个比喻是否贴切,只好不语,接着往下听。我知道接下来要听到的一切能够解释我心中的所有疑团,包括那双时时有意无意跃入我眼帘的拐杖。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秦飞扬还没怎么尝过爱情的滋味儿,就一脚踏进了“坟墓”里。这让他感到极度地不平衡。
我的故事其实也挺俗的,说白了,就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为了另一个女人离了婚,最后又鸡飞蛋打的故事。但我想,每个人所经历的过程肯定都不一样。
我是个很不成熟的人,可能跟从小的家庭条件有关,无忧无虑惯了,也单纯惯了,有些事容易转不过弯来,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还是从我前妻说起吧。我们认识的时候我正上高三,她比我大一岁,已经上班了。那时我暗恋的女生刚刚在我和别人之间选择了那个人,这让我很自卑,没心思学习,只想玩儿,在和朋友玩儿的时候认识了她。她很漂亮,但性格完全不是我喜欢的。可我还是使劲追她,事后想想,我好像就是为了要证明自己其实还是有女生喜欢的。
不管怎么样,我追到她了,而且我觉得,至少她是喜欢我的。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快高考了,我忽然又想好好学习了。那时我想跟她分手,特别想,可就是找不出理由,只好淡着。高考前一个月我都没和她联系,一通苦读之后,我居然考上了大学。
大学四年我过得很苍白,就混了个毕业证,其他人经历过的我都没有,比如谈恋爱。上大学以后我还和她交往着,但除了偶尔见面之外,我几乎没有恋爱中的感觉。我总想要分手,可总是开不了口,尤其是和她有了那样的关系以后,分手的话就更说不出口了。
那是大一下学期,有一天她找到我,问我能不能帮她借两万块钱。她爸爸病了,要做手术。她家的条件我知道,她妈妈下岗,爸爸身体不好,家里经济条件比较差。我记得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我特别惊讶,好像回到了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水泥地、木板床、小电视、小冰箱,一切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式。要不是亲眼看见,我几乎不敢相信,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过那样的生活。不过那会儿,我没觉得这和我跟她的交往有什么关系。
那次她爸生病,她家把所有的亲戚都借遍了,还差两万元。她没办法,找到了我,我就从我父母那儿要了两万块交给了她。她接过钱的时候看上去很欣慰,但也有些低落。她留我在她家吃了饭,还准备了红酒。那天晚上我没走,在酒精和荷尔蒙的作用下和她发生了关系。第二天早晨,她哭着对我说,她不是为了报恩,她是真的想嫁给我。不过她也说:“我家的条件你也看到了,你要是想分手的话也没关系。”她这么一说倒让我觉得,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抛弃她了,否则我就和电影里演的那些没良心的男人一个样了。
我决定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任,当然也要付出代价。和她交往越深,跟她的家人接触越多,我就越发现,我家和她家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她父母能为几毛钱就和人起争执,甚至报警,还让她打电话叫我去“拔闯”。我急匆匆赶到那里,看见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很多人,中间是她父母唾沫横飞地在和人争吵。我在人堆外边看了一会儿,又偷偷地走了,说实话,嫌丢人。
自打我们的关系进一步确定以后,我就一直在为她家解决问题。大学刚毕业那年,她父母和邻居打起来了,她哭着来找我,让我想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去求我父母,让她父母住进了我家空闲的房子里。
那时我父母和我一样,并不看好我和她在一起,可我太优柔寡断了,总觉得不能对不起她。就这样,我们开始谈婚论嫁。结婚完全是硬着头皮,一点儿幸福的感觉也没有,就连笑都是硬挤出来的。
婚姻就像一架天平,夫妻各处一边。如果双方付出的都差不多,便可以相安无事;但如果一方觉得自己的付出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畴,那天平必定失去平衡。
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结了婚,又糊里糊涂地有了孩子。在她怀孕刚几个月时,婚姻带来的矛盾就逐一开始显现。
那时他父母还住在我家的房子里,可我姥姥家拆迁,没地方住,我父母就问能不能把房子腾出来。我和她商量,她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却说:“你看着办吧。”我看着也没法办,两边都是长辈,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怎么办?最后一咬牙:“买房!”我拿出了自己的积蓄,她父母又凑了些钱,买了一套独单。房产落户写名字的时候,岳母在我面前哭,说:“活了半辈子连套自己的房子都没混上,这可怎么好?”我这人心软,老人一哭就受不了了,结果就在房产证上写了岳父的名字。
其实当时我那么做的确是自愿的,可回过头来再琢磨,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那么些年了,自打跟她在一起,我就始终在为她家付出,为了他们不惜牺牲我父母的利益,还搭进了自己全部的积蓄,可到头来,我得到什么了呢?是,她很感激我,跟我一心过日子,家里打扫得总是特干净,可她觉得我付出那么多都是应该的。她常说的话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嫁给了你,你就应该帮我父母。”这话让我感到更加不平衡,而且是极度地不平衡。
不过再不平衡,日子还是照样过,但是我越来越不愿意回家。孩子还没出生时我考上了公务员,在新的工作单位我认识了小白。
小白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儿。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像是见到了大学同学,她的天真活泼,她身上的青春活力,都给我一种很熟悉、很放松的感觉。最重要的是,我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初恋情人的影子。每个男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梦中情人,当现实生活不如意的时候,他心里珍藏的这个影子就显得尤为珍贵,我就是这样。小白的出现,让我梦里的那个影子变成了活生生的,好像终于遇到了该遇到的那个人。
我和小白很快成了不错的朋友。那时我经常跟着她和她的朋友一起出去玩儿,反正也不想回家。大伙先吃饭,吃完饭唱歌,唱完歌再去酒吧。不过开始我真的没往别处想。我知道小白以前有过一个谈了8年的男朋友,也知道他们虽然分手了,但小白还没彻底忘了他。那会儿有很多人在追她,我也时常站在朋友的立场关心她的终身大事。
我经常问她:“小白,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介绍?”
她有时会故意逗我说:“找个离婚的男人也不错啊。人家都说,离婚的男人是个宝嘛。”
我只当她是开玩笑,从来没往自己身上想过。
有一天,我们又在外面玩儿到很晚才散。小白不知为什么心情不好,喝了不少的酒。她说她不想回家,让我找个地方再陪她待会儿。我就带她去了我家的一处空房子。我们坐在沙发上说话。我又问她:“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她说:“有啊。”
“谁呀?我认识吗?”
“认识。就咱们单位的。”
我把单位里年龄和她相当的单身男士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挨个问她,她却全部摇头。我笑着说:“敢情你是逗我玩儿呢?”她却有些悲哀地问我:“你真的不知道?”我说:“我知道什么呀?”她说:“我喜欢的人其实就是你。”我张大了嘴巴,脑筋有些短路。我这人虽然看起来机灵,其实情商特别低,当时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我从惊讶中回过神,继而感到说不出的激动。那时我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我应该娶她做老婆才对。”
接下来,我吻了她。然后,我们在那所空房子里度过了缠绵悱恻的几个小时。在我即将得到她的最后一刻,我还问她:“我是个结了婚的人,你会后悔吗?”她说:“我绝对不后悔。”于是我要了她。
依依不舍地把小白送回家后,我也回了自己家。已经凌晨一点钟了,我把妻子叫起来,说:“我要离婚。”
时至今日,秦飞扬承认,自己当初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结婚不是过家家,离婚更不是儿戏。而当一切慢慢尘埃落定之时,他和小白之间却又有了新问题。
真提出来了,我才发现,离婚并不容易。我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小白的存在,只是对妻子说我对自己付出了那么多感到不平衡。但妻子并不相信。我父母也极力反对我离婚,他们主要是为我的孩子着想。
离婚受阻,我很失望。我只好对小白说:“对不起,离婚太难了。就当我玩弄你好了。我们结束吧。”她听完了就开始哭,哭得天昏地暗的,哭得我的心都碎了。一个女孩能为我哭成那样,我想她应该是真爱我的。我不禁紧紧搂住她说:“也许我们要在一起只能等待奇迹,但我愿意去努力。”我决定了,为了她,我得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