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拿在杨应龙手上的这一份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能称作告示,而该叫揭帖才是。
这揭帖和告示虽然从形式和内容上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那都是向民众宣告某件事情的书面文字,但从分发者的身份上来说,却又有不同。告示一般都是由官府或是某地当权者张贴出来晓谕百姓的,而揭帖则是寻常百姓张贴在街头的私人性质的东西,类似于广告。
不过这份落在杨应龙手里,让他的面色变得极度阴沉难看的揭帖可不是寻常的广告了,而是一份来自锦衣卫的宣战书——上面明明白白地写了:尔杨应龙叛逆朝廷,屠戮我锦衣卫之同僚,今我锦衣卫必将于同时以牙还牙!
而更叫杨应龙心里发紧的是,这揭帖最后还署了名,赫然是他刚刚才和侯昌提起,有所顾虑的杨震!
看着自家土司老爷那张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的脸,侯昌的脖子便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随后才道:“这不可能!他杨震难道会遁术不成,怎么可能入我播州城!”
“哼,这世上的事情从没有什么绝对的。你之前不也说了么,城里的锦衣卫余党俱已清剿干净,那这份揭帖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它还会自己长了脚跑进城里来么?”杨应龙看了自己的心腹管事一眼:“而且他若不在,谁敢干出这等事情?还有,若不在城里,他会知道我们就要公开处斩那几名锦衣卫了么?嗯?”
面对如此一连串的质问,侯昌一时竟有些懵了。其实他就是不懵,这时候也是无法给出叫杨应龙满意的答案来的,所以最终只能低头沉默以对。
在生了好一阵子气后,杨应龙终于又调整了心绪,哼声道:“他杨震虽然有偌大的名头,但我杨应龙可不是他以前的那些对手,能叫他得逞了。这一回他既然敢来我播州,我就要让他有来无回!他不是想为自己的手下报仇么?好,我便在这儿等着,看他有什么手段,有什么本事敢来向我以牙还牙。去,把宣大忠他们几个都给我叫来……”宣大忠等人都是他最忠心的下属,也是这城里守备的中坚力量。
侯昌这时候自然不敢和自家老爷唱反调,赶紧答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出门去了。
半个时辰后,几名顶盔贯甲的将领便陆续赶到了杨应龙的府门前。显然,这几人此时也已知道了城里有人发布揭帖,欲要对杨应龙不利,故而都一个个面色凝重,甚至都显得有些惶恐不安,毕竟他们是城内治安的直接负责人,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他们的责任自然很是不小了。
好在,杨应龙此时的气性已然过去,并没有因此追究他们的责任,只是他的一张脸依然阴沉沉的,目光更是幽幽的在他们的面上扫动着,饶是这几位都是带过兵,上过战场的,可在土司老爷如此目光的注视下,还是心惊肉跳了起来。
直到看得几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杨应龙才开口道:“今早揭帖的事情你们都清楚了吧?若不清楚,我这儿便有一份,你们大可以先看了再说。”说着,拿手便在案上的揭帖处一拍。
几人连忙点头:“末将都知道了,是有锦衣卫的人在城里散播谣言……”
“是末将等办事不力,导致让这些家伙在城里生事,我们这就去把他们给揪出来,以安民心……”有人立刻提出了亡羊补牢的打算。
但换来的却是杨应龙的一声冷笑:“把他们给揪出来?你知道那混进城来的锦衣卫有几个么?他们是藏在了某户人家中,还是藏在什么别的我们疏忽或是不知道的角落里?你们打算怎么找?是满城的搜,还是用别的手段哪?你们是想让我播州城上下都不得安宁,从而影响到前方的军心么?”
面对着这一连串似是质问,又似是反对的问题,这些将领顿时更不敢说话了,就是宣大忠,也是低下了头去,连目光也不敢和杨应龙相交,正所谓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么,还是听土司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吧。
见他们如此模样,杨应龙心里就更是来气了,哼了一声道:“怎么,我叫你们过来是看你们发呆的么?”
这一下,这几位可就真个有些进退两难了,这说是错,不说也是错,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好在这个时候,终于有救星为他们说话了,正是杨应龙的心腹管事侯昌:“其实这事也没有你们所想的那么危险,那不过是几个走投无路的跳梁小丑在眼看着自己同僚将要被处斩时做出的扰人视听的招数而已,对我播州还构不成什么威胁,更别提对咱们土司了。”
“对对对……”宣大忠几个立刻心领神会,跟鸡啄米似地频频点头:“不过是几个心有不甘的锦衣卫余孽而已,能成什么事。我们接下来一定会吩咐下面的兄弟盯住了全城,不给他们以任何可趁之机的。”
“你们就真个盯得住?”杨应龙目光森然地盯着面前这几人:“之前那几个刺客可都闯进我的府上了,若非有人及时发现,只怕我都坐不到这儿与你们说话了。”
“这……”宣大忠先是有些后怕地一愣,但随即便把胸一挺:“这一回我们断不会再给他们以如此机会了!”同时心下暗暗下了决定,待会儿就调大量人马来此守护,那样哪怕那些锦衣卫真冒着必死之心而来,也休想再靠近这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