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金戈铁马之声逐渐湮于平静；西征大营里，灯火渐次点亮。
这场战争，因蓝凌事先部署周密、计划完美，越**队以不费吹灰之力大获全胜，尽斩夏国骑兵兵团十万余骑，俘万余人，并斩夏国将军以上职衔者三人，获其健壮的黄金战马三万余匹。
夏军统帅赫于淳身中两箭，仅带二百余骑突围，仓惶奔北部王庭而去。
而越**队的损失却不到千人。
这一切发生之时，越国统帅蓝凌仅仅是静立于高地之上，如观棋局似地看着那一片烽火狼烟。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根本无须亲自动手。
莫小蕊则安静地立于一旁，双手紧紧抱住墨雪的脖子。
如果说上次赫尔其万箭穿心的惨状令她心生恐惧的话，那么此番所见则足以令她神经错乱。
飞溅的热血、破碎的肢体、濒死的惨号……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惨烈的屠场，不肯错过任何片断。
真正的勇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当她第一百零一次想要昏厥的时候，她在内心如是对自己说。
她的脸已经毫无血色，手也在微微颤抖，但她仍顽强地挺立在高岗之上。
下方屠场里，黑色的虎贲军数量呈压倒优势，他们的阵法也相当巧妙——逐个将夏**团拆散、瓦解，再消灭。
金色的浪潮逐渐被黑雾淹没，夏**队首尾不顾、命令无法传达，只有中军仍在主帅的指挥下负隅顽抗。
她不明白，以夏国区区十万人的兵力，何以敢偷袭越国五十万大军？他们又何以敢让太子赫哲在敌国皇宫里冒犯天颜？
难道他们都活得不耐烦了吗？
她紧张地盯着场中，生怕自己错过了赫哲的身影，更害怕自己一眨眼，他就会被蓝凌或者别的什么人射杀在修罗场中。
这时，蓝凌突然抬手，引弓，拉箭。
“嗖嗖”两响，双箭齐发！势如破竹！
莫小蕊心猛地一提，眼睁睁看着那离弦之箭冲向战场——它旋转着，呼啸着，猛地没入一片金色浪潮之中！
夏国中军突然乱成一片，隐约听到有人狂呼——
“将军中箭了……”
“保护赫将军……”
赫将军？
她心里猛地一跳，引颈翘首——只见数名骁勇将士护着一员金衣大将，奋力往北方突围。那金衣大将倒伏马背，看不清相貌，他手中武器倒拖在地，背部赫然插着两支白色箭羽！
“啊！”莫小蕊惊呼一声。
蓝凌侧头看她一眼，随即皱了皱头，道：“那是夏国主帅赫于淳。”
莫小蕊提到胸口的心重又放了下来。
赫于淳最终在身边死士的突围下，带二百余骑奔北部王庭而去。
蓝凌并未发兵追赶，下令鸣金收兵。
莫小蕊终于长松了一口气，浑身虚脱地瘫倒在地上。
蓝凌一把揽住她，轻抚她的背，“没事了。”他低声安慰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说完，他帮她戴上面具，抱起她一跃上马。
墨雪发出一声长鸣，轻快地驮着两人朝军中大帐驰去，沿途有腥风血雨扑面而来。
莫小蕊想起了曼珠莎华阵里那迷漫的红雾，她鬼使神差地扭头看过去，想睁大眼睛看清楚这血洗过后的罗修场，然而蓝凌大麾一卷将她裹在怀中。
“不要看。”他在她耳边低语。
莫小蕊听话地闭眼，倚靠在他的怀中。隔着冰凉的铁甲，隐约能感觉到他强健的心跳。他的手臂孔武有力，她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这时，却有一声微弱的呻吟传入耳朵。
“救命……”这一声低低的呻吟，带着无望的痛苦。
蓝凌的马蹄昂然踏过，却未作半点停留。
莫小蕊疑惑地睁眼，她看到附近有越国士兵正在清理战场。如果此人是虎贲军，肯定会有人前来抢救；可他现在不但没人管，连蓝凌这个爱兵如子的将帅也不管不问。
难道是夏国的伤兵？
“等一等！”她急急唤了一声，从蓝凌的怀中探出头来。蓝凌勒住马，她看到路旁果然倒着一名重伤的骑兵。浓稠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但仍能辨出他战甲上金黄的色泽——果然是夏国人。
“为什么没人救他？”莫小蕊指着地上的伤兵问蓝凌。那骑兵看到越国的将帅把马停下，眼里露出惊恐之色，却又带了一点点渺茫的希望。
“他的伤太重，已经没办法救了。”他淡淡地说道：“一会儿自会有人来料理他。”
他没有直接告诉她，作为一名敌国普通伤兵，等待眼前这个人的将会是什么命运——即使他还有生还的可能，越国也不会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他的身上。因为他是一个敌国的俘虏。让他死亡，是最便利的法子。
那伤兵眼中一点残存的希望立刻在瞬间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