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江华回彭州脚不沾地就奔重坊县来了,先到的艾思利华厂,不料没碰到蔡总,这一行救活县里一个集体大厂的老总,早被县府和县招商局的领导接去当座上宾了,他匆匆又往县城里赶,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了,恐怕应酬会结束得很晚,如果回彭州会更晚。
所料不错,他在县里唯一一所大酒店等了两个小时,才看到一行人酒意盈然地从门厅出来,现在招待卡得太严,县领导也爱惜羽毛,一俟有招待酒筵,会直接调县武装部的执勤,像万江华这样生打生的,愣是被挡在大门之外了。
只等这一行领导次弟上车离开,岗哨方开撤走,万江华联系着蔡老板的跟班。这才进了酒店,那一行送人的停下了,一辆阿斯顿车前,六个8的车牌后,又高又胖,几乎和车门等宽的一个男子,正是跺一跺脚能震憾华东数省金融界的老板:蔡中兴。
“哟,小万,你怎么自己跑来了?”蔡中兴笑着过来了。
万江华惶恐握手,腰佝着,恭敬道着:“上官经理让我来接您,我直接去厂里了,没见着。”
“哦,没办法,厂里和县里大小领导,硬拉着不让走……哈哈,太热情,却之不恭啊。”蔡中兴说话声音洪亮,配着这大胖个子,说不出的豪爽。
万江华恭敬问着:“蔡总,已经二十一点了,离彭州还有一个多小时路程,需要我通知公司给你安排……”
“不用,不用,我这人随便惯了……刚才我们商量,今天不到彭州了,住督公湖景区,明天上午陪老爷子逛逛,明天中午过去就成。”蔡中兴道着。
“那也好,我给您安排。”万江华道。
“早安排好了……你也别回了,一起住下,夜路多担心呢。”蔡中兴说着,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车,然后给司机摆摆手,司机下来了,蔡中兴直接道着:“小万,把你的车给他……来,坐我的车,我载你一程。
”
“啊?蔡总,这我怎么敢?”万江华受宠若惊了。
“有什么不敢的,你们一线营销最辛苦,我是坐享其成的,载你一程,是我的荣幸……哈哈。”蔡中兴豪爽地道,看样和司机的关系也不赖,那司机笑吟吟并无不悦之色,这时候万江华心里也兴奋得像揣了一窝兔子乱蹦哒,蔡总的如此安排,自己是别有深意喽。
五辆车即刻启程,有一辆保姆车,车里是老蔡,蔡总的叔叔,法律意义上那位才是老董事长,不过公司里都知道,蔡中兴很是念旧,而且仁义,虽然执掌公司多年,仍然把患了老年痴呆的叔叔捧在最高的位置上。
这不,走之前还安排护理小心,他这辆车成了殿后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保姆车。
“小万啊,这一趟走得感觉怎么样?”蔡中兴像是随口问着。
私营企业主多数有自己的风格,这种类似家长里短的谈话,就是蔡总的工作风格,万江华条理地汇报着:“相当可喜,签出去的单子码洋有三个亿,加上新入的经销押金,以及销售开始后还要有一部分效应,这个月过两亿没问题,到目前,咱们几地的一级经销商一周的回款,已经有七千两百多万了。比上一期发售,要高出百分之三十左右。”
“哦…不赖,干得不赖。”蔡中兴高兴了。
“主要是总部支持到位,货源充足,回购及时,咱们的信誉和市场,差不多都起来了,现在县级经销商的入门资格提高了五十万,还是有人挤着要进来。”万江华道。
“好,非常好,你们在彭州辛苦啦,一月一个大变样啊,当初招你们进公司的时候啊,都还不情不愿的,说咱这是皮包公司呢。”蔡中兴道。
“那时候不了解嘛,现在招聘,怕是挤破咱们公司大门了。”万江华道。
做起来,像个造反派一样,迅速而坚决地做起来了,但这个似乎并不足以让蔡总兴奋一般,喜色一闪而过,几次撇嘴的动作过后,善于揣摩的万江华已经知道蔡总的心病何在了。
但他不敢讲,其实空降到彭州的两个人才是蔡总的心腹,一个上官嫣红传说是蔡总中意的女人,另一个据说当过他的助理,那关系能亲近到什么程度,肯定是万江华望尘莫及的。
“把你留下来,不是让你当哑巴的啊,呵呵。”蔡中兴温和地提醒道。
万江华讪笑应着:“我不能在背后编排别人的事啊。”
“对,不能编排,我也最恨吃里扒外的……但是你可以实话实说啊,不要附带个人感情色彩。”蔡中兴道。
万江华思忖片刻道着:“蔡总,您是想知道顾总的事吧?”
“对啊,这小子可真命大,恢复的怎么样?”蔡中兴问。
“不怎么样。”万江华道。
“嗯?说说,怎么个不怎么样?”蔡中兴好奇心,这时候反而有笑意了。
“所有的业务,基本想不起来了,所有人,基本记不住了,就和一个完完全全的新人一样,据医生说,这是人格分裂的倾向,现在支配他的人格,不是原来的顾总,而是一个从民工队伍里出来的愣头青。”万江华道。
蔡中兴似乎对此更有兴趣了,笑着问着:“那说说,这蛮有意思啊,鸡窝里出个金凤凰听说过,可要金凤凰抖落成一个落毛鸡,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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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总似乎是戏谑的态度,万江华放大了胆子道着:“回来没几天,就袭击了两个警察。”
“哦?我听说了,这小子拳脚不赖,跟我保镖学过几手。”
“下面经销商可能……我是偶而撞见的,给他送女人,他照收不误。
”
“哟?失忆就特么没把这茬给忘了……这个正常,从军挺有女人缘的。”
“公司的财务让他搞得很混乱,他在里面乱七八糟开支的各种费用,总有一两百万不合理的支出了,连我们的财务主管,也和关系暖昧。”
“这是失忆前的事,还是失忆后的事?”
“失忆前后都那德性,我不是说顾总的坏话啊,但是有些事他很出格,这一路和经销见面,他拍着桌子就当家了,谈都不谈,有些地方给经销的让利很大,如果按成本稽核的话,公司在这一块是要亏损的。”
“哦……这样啊。”
蔡中兴的脸色稍稍凝重了,万江华知趣地闭嘴了,背后捅刀子也得捅得恰到好处,不能太浅,浅了不伤筋动骨,也不能太深,否则会降低上一级对你的看法,这些事他估摸着,份量差不多了。
“那他到底是失忆,还是装相呢?你说他要是民工群里的风格,不得被那么多钱吓住?”蔡中兴突然问了个很直接的问题。
“这么说吧,差不多是半失忆。”
“半失忆?”
“对,就是以前的业务能力、谈吐、处理账务水平,全忘了。可以前毛病,还全留着,特别是私生活,很不检点,公司里风言风语的,实在不怎么好听。”
“这……”
意外的结果,让蔡中兴倒噎了下,思忖片刻他倒哑然失笑了,笑得浑身肉颤地道着:“本色,本色,其实这才是本色,哈哈……男的剥掉外面那层光鲜皮,差不多都是吃喝嫖赌的货色。哈哈,这失忆的太好了啊,我都想失忆了。”
对于万江华更意外了,没想到居然起了逆反的效果,他郁闷地看着笑得乐不可支的蔡总,实在不知道,留着这么个祸害,有什么可乐的?
一路疾行,直朝督公湖而来,那里已经属于彭州境内,万江华有点奇怪的发现,难得来一次的蔡总,心思根本不在公司业务上,下车没多久就安排夜宵,还饶有兴致地问服务员这里的景致,那闲适到让人蛋疼的样子,实在不像一位掌控一个超级资金大盘的企业主。
对了,倒和大兵那个脑残差不多。
万江华如是想着,直觉得自己办了件蠢事,似乎蔡总,一点也不介意公司放这么一个脑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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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二十二时,大兵摇摇晃晃开着车进了小区,速度稍快,把拦杆撞斜了,门房刚喊,他伸出脖子来吼着:“明天赔你。”
于是就没事了,值班另一位赶紧把保安拉进来小声道:“喝高了,别跟人争执,明儿让物业找他要钱,这些主儿,他妈就愁钱没地方扔呢。”
开车的大兵把车斜斜泊定,一摆车顶:“下车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