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的是如此吧。</p>
如果他是李悠然的话,肯定当年死的也会很不甘心,这么意外的,这么年轻的,很多理想梦想都没有完成的时候却英年早逝。是什么人都难以释怀的。</p>
“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很正常。”吴正淳说,说的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一只手扶着镜片,“当然,即便她在这个世上,她真的能让别人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可能。”</p>
杜玉心对着他:“你释怀了吗,吴教授?”</p>
“没有。我好像说过,没有。”</p>
“因为你不知道,她想怎样是不是?”</p>
“是。”</p>
“遗憾。连她临死前,可能要交代的事情,都来不及交代给你们就走了。因此,你才不可以释怀,想在我身上寻找一些有关她的蛛丝马迹,对不对?”</p>
吴正淳再次吃惊,是想,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好像真是钻进了他的心里面读到了连他内心都看不清楚的那一面。</p>
对此,杜玉心承认:“因为我自己是这么想的。她毕竟把她的心脏给了我。我一直很想感谢她这个人。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感谢到她。”</p>
“所以你的想法和我的一样?”</p>
“应该是的。”杜玉心说着这话时,心里有所保留,因为她认为,不止他们两个人这么想而已。还有那些,一直一样在惦记着李悠然的人。这些人,似乎无处不在。</p>
“可我们没有办法,知道她的想法,不是吗?”吴正淳说,根本没有留意到对方脸上的表情。</p>
杜玉心知道,他自己又陷入在宛如牛角尖的世界里面去,叹了一声:“吴教授是个明白人,潜意识里,是知道的,吴教授是个科学家,一个医学家,怎么可能不知道?人死了,即便死了,留下的器官如果没有死,会余留下来死者的一些记忆。这无论是在法医学,或是在医学上,都是科学家在努力研究希望破解的一个领域。”</p>
吴正淳听了她这话,不得不奇怪地瞅了她一下,甚至抽了抽嘴角:“难怪我从一开始,看你不太顺眼。”</p>
言外之意,她太聪明,聪明过人,总是把他一眼看穿,让人不爽。</p>
杜玉心不敢肆意,只是轻轻地勾了下嘴角:“吴教授这话是恭维我了,真不敢当。我,在医学院是个逃兵。”</p>
“逃兵?”</p>
“是,看见血就有反应。”</p>
“晕血?”</p>
“对。”</p>
“就这样,你当年报医科?白白浪费这么多年?”</p>
对吴正淳这种精英来说,不用多讲,她的做法,简直是浪费生命。</p>
杜玉心轻咳一声:“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读医科,原因想起来,现在回忆起来,很复杂。当时,就是一股冲动想学医。可是后来,发现自己不合适,曾经一段时间很矛盾很苦恼。甚至,有种自残的倾向。感觉,一辈子在这个世上白活了一样。这种可怕的心理倾向,后来,我找过心理医生看过,说是有可能是我以前器官移植后留下来的一些后遗症。”</p>
专业的心理医生的说法,可就不是随便猜疑的。吴正淳对这点很清楚,因此瞪大了眼睛望着她问下去说:“你说,这是她的反应,不是你的反应?”</p>
“心理医生问我的时候,说是给我做了一次催眠。然后,发现我好像目睹过类似的场景。就都是血的场景。问我以前有没有发生过车祸什么的。我说没有过。心理医生就此判定,因为捐赠器官的病人,一般都是健康人,因为意外才突然去世之类,很有可能是车祸死的。”</p>
吴正淳揪着眉头,仿佛感同身受一样,为此他的脸色晃过青白,呼吸稍显急促。</p>
“吴教授,我只能对你说,我到至今能感受到的,她给我的一些反馈。除了对于血的恐惧,她特别恐惧,她关心的那些人出事。比如说,好比你是她认识的人,她一样不希望你发生危险。我相信,她是希望存活下来的,她身边的人,都能得到幸福。而不是总是惦记过去那点事儿。因为她一样在努力克服这些困难。你想我读医,没有读成,后来努力的,去考营养师,一样是这个道理。”</p>
吴正淳问:“你说,她希望,我们不要惦记?”</p>
“是。不希望。”</p>
吴正淳从眼前的这双眼睛里,好像看到了一片纯净,不像是撒谎。</p>
杜玉心冲他点了下头,转身走了出去。知道他需要单独思考的时间和空间。</p>
外面的走廊里,周司晨走到其它地方去了。只有陆征站在那里等着。见到她出来,陆征的眉头又拧成了个疙瘩。因为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p>
“怎么——”在他走到她面前,刚要问话的时候,杜玉心拽住他,摇头,示意他走开一点再说。</p>
陆征只好用力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到其他地方,到了距离吴正淳的病房比较远,并且不会被吴正淳找到的一间茶水间里。</p>
让她坐了下来。陆征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脸色,接着握住她的双手摸了摸,发现她手背全是汗,湿冷的。</p>
“杜玉心,你这是想让我着急吗?”他的声音,在她面前慢慢地说,一个字一个字的,好像和她的心跳一样的沉重,“我上次怎么说你的?不要想太多。那不是你的事情,你不该插手。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知道呢?感恩是要的,但是,如果你连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谈什么感恩呢?”</p>
“不是你想的那样——”</p>
“不是的话,你现在流这么多的冷汗是怎么回事?!”</p>
生气。真的生气了。很生气。这种气息从他那里迎面扑来。</p>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仿佛陪着她一块呼吸着。</p>
“对不起。”她听到了他的呼吸声,那让她心里愧疚,“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你知道,我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自私的人。不然,她也不会挑我了。”</p>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可没有打算放过她任何一句话,任何一句妄图想糊弄过去的话。</p>
杜玉心咬了咬牙齿,眼睛不敢对着他:“我自私自利,我会为了自己活。我养母都这样说我,是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孩子。所以,因为我很自私,我不会照着她给我的感觉去做。你明白吗?”</p>
陆征的眼睛,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半分:“你说,你刚才,做了什么?你没有照着她的话去做?”</p>
“她不想死。我知道。她一直不想死的。不想,很不想——是人,都希望死了以后不是变成没有了,希望所有人一直都惦记自己,不希望自己被其他人忘记是不是?不然,死的太可悲了。那么年轻就死了。为什么,还可以轻易被人忘记?明明,在活着的时候,是受到万人宠爱的女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