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涯心下依旧惴惴不安,他问道:“我娘亲呢,她不和我一起走吗?”
“你也知道,你祖母临终之前托你母亲照看苏家一大家子,你母亲怎么会走呢?你先出去躲一阵子,待这事儿过去了,你再回来。我会照看她的。”
苏子涯的心放下一大半来,朝着杨夫子拜了一拜,说道:“有夫子这句话就足够了。夫子,这些年来多得你照顾,在我心中,我一直都识你为我的父亲,若你真是我的父亲那该有多好。我也知道我母亲身份低贱配不上您,但是…”
“好了,别说了,别说了,”杨夫子摆了摆手,长叹一声:“在我心里,你母亲一直是个好女子,又高贵又美丽,从来都没变过。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杨家本来与苏家有过这么一段婚约,但那时我尚年轻,一心想着尽忠报国,待一番挫折后回家已是物是人非,杨家里以为我死了,不想拖累你母亲,便与苏家退了婚。是我的错才让你母亲蒙了羞,她肯原谅我就好了,我哪敢再生别的龌龊想法?”
“夫子…”苏子涯红了眼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父亲是妖族大将,你去找他,他定能保你一世平安。”杨夫子微笑着说道:“苏杨两家一直交好,不该到你这辈就断了祖上的情谊,我与你母亲早就商量过了,要将青儿许配与你,你这次带她一起去吧,见到你爹,转告他好了,若他不认青儿做儿媳妇,你可别叫他爹!”杨夫子呵呵笑着,“我只青儿一个女儿,你可不能因她娘只是一个婢女,而小瞧她。她自小就被我当个宝贝养着,你可不许欺负她。”
“怎么会,怎么会,我一定不会负了青儿的!”苏子涯面红耳赤两手乱摇,尴尬极了,连忙转移话题说道:“夫子见了我娘请转告她我会找到爹的,让她在家等我,我定会回来的。”他想着那天说的伤了娘亲的话,本想让夫子代为道歉,又觉得不好,心想再见到娘亲,自己一定给她好好的磕几个头,当面赔礼道歉。
两人话毕,杨夫子扶着他来到前堂,苏子涯不由自主的向青儿望去,见她正笑盈盈的听着来客说话,一丝发丝垂在耳旁,犹如一朵娇羞的玫瑰。青儿察觉苏子涯在看她,脸立时红了,垂了头把脸撇一边去。
杨夫子将一个布袋儿小心翼翼的拿出来递到曹靖手里,曹靖随手抽出来看了两眼,笑着对杨夫子说:“这东西都传了十几年了,真真假假着实让人难辨,若我拿了个假的报上朝廷,圣上怪罪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杨夫子的为人我是绝对信得过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请贵府的青儿姑娘去我们府上住上一段时间,待朝廷的旨意下来了再让姑娘回府如何?”
杨夫子当即冷了脸:“老夫活了大把年纪,这点儿信誉还是有的。若大公子信不过老夫,尽管把我抓取当人质好了。小女早已定了亲,到贵府上住与礼不合。我们杨家虽然落魄了,但该讲得规矩还是要讲的。”几句话说得曹靖面红耳赤,一个劲儿的解释他不是这个意思,杨夫子懒得理会,转过身去呵斥青儿:“你一个女子怎么能独自与陌生男子在此闲话,平日里的诗书礼仪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还不快去帮贤婿收拾东西。”
青儿红着眼退下,杨夫子这才消了点儿气,硬邦邦的对着曹靖说道:“东西大公子已经拿到了,不知还有何贵干?”曹靖尴尬不已,只得起身告辞了。
杨夫子扶着苏子涯上了马车,又将郎中开的药一股脑儿塞到苏子涯怀里,再三嘱咐他按时换药。待一切收拾妥当,催着青儿上了马车,已将近子时,杨夫子拍了拍马车,低声说道:“走吧,走吧…”
青儿红着眼哽塞道:“爹爹,我不想走,我还要孝敬你呢,我放心不下你,爹你让我留下来吧。”
杨夫子勉强笑道:“傻丫头,你们又不是一去不回,待这事儿过去了,子涯的身子也好了,你们就回来看我。快些走吧,多相互照应着。子涯,记住你娘的嘱咐,一定要找到你爹,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苏子涯挣扎着起来给杨夫子磕了个头,杨夫子站直身子受了他的礼。苏子涯说道:“夫子,保重,我一定会回来的。”说着便驾车远去了。
待到天刚微微的亮,马车已离溧阳越来越远,渐渐接近金国了。苏子涯他们来到一个小镇,便将马车变卖了换了辆牛车,给青儿找了两身男装换上,又将金银细软收好让青儿贴身藏着,这才慢慢向金国驶去。
青儿虽然换了身破烂男装,但她肤白貌美,在人群里依然很扎眼,苏子涯让她弄些灰抹在脸上,青儿爱干净就是不肯。苏子涯看着路旁不少难民,心里惴惴不安,只得更加小心的上路。
眼见青儿每日里郁郁寡欢,苏子涯拿草叶编了个蚂蚱哄她:“你看我肚大腰圆,威风凛凛,我可是虫中之王。”他将蚂蚱递到青儿眼前:“猜猜我叫什么名字。”
青儿嘟着嘴道:“你一个蚂蚱能叫什么?还敢自称大王。”
苏子涯接口道:“我浑身青幽幽的又天天板着脸不笑,自然是叫青儿啦!”
青儿噗嗤一笑,接过蚂蚱说道:“贫嘴!”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苏哥哥,我想回家。”
回家,哪还有家?夫子都把要命的东西拿出来了,他那么重规矩礼仪的人,宁肯让青儿还没成亲就跟着自己逃亡,怕是早做好了以身赴死的准备。苏子涯心上滴血,自己真是没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夫子拿他的命换了自己的命,而自己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