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一个鲜活而震慑人心的示例存在,城里的人几乎再也没有敢把面具摘下来的。
南柯城的城门有两个,一个东门在街尾,一个西门在街头。西门在黄昏时会开一会,等到了晚上就关掉,东门常年不开,只有把人驱逐出去的时候才会打开。西门只能容纳进来的人,而东门只能出去。
城里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呆在城里,不是不能出去,而是为了出去而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何况,城里热闹繁华,物资富裕,出去了或许就享受不到这么好的日子了。哪怕在这里见不到白天,哪怕只能看到这一小方平凡的天地,正如井底的蛙,出生在一个小小井底,以为自己所看到的就是正片天地,即便被告知天地的宽广也依旧呆在井底。是不想出去,也是无可奈何出不去。
很多年后,城里来了个奇怪的人,他没有戴面具,但他站在暗影之下美人看得清他的脸。后来,他盘下了一座楼阁,取名为夜。楼阁的牌匾同样隐藏在暗影之下看不清,只有在短暂的黄昏时才能看清。楼阁里收纳了许多从外面来的人,有男有女。在这里可以不戴着面具,但每一个选择留下来的人都要接待来这里玩乐的人,不愿意做的人就会被赶出去。
有人选择留下,有人选择离开,留下的人可以再选择出去,而出去的人再也不能回来。机会只有一次,端看你怎么选择。
夜的存在被城里的人所忌惮,不戴面具是违背规矩,违背先祖的遗训。这样的另类,他们不能容许它的存在,要么驱逐它,要么将它彻底抹消。
经过长久的斗争,双方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直到来闹事的人的面具被摘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样一张脸,然后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不是那张脸有多丑陋或是令人恐惧,那是一张平凡的脸,甚至算得上有些秀气,但那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要明白,每一个在这里的人都是语气激动声音愤慨,而在这样强烈的情绪下却是这样一张脸。
是不可思议,是万万没想到,看得越久心里就越是害怕。终于,有人尖叫一声,扔下手里的武器逃跑了,越来越多的人丢掉手里的东西陆陆续续散去。所有人都走了,除了被摘下面具的人。当镜子摆在他面前时,那人还是面无表情,过了一小会,他浑身战栗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捏着自己的脸。
半晌,他咬着唇喉间发出压抑的声音,慢慢地传来低低的抽泣声,随后他放声大哭起来。脸上还是面有表情,却哭得撕心裂肺。
面具本是为了遮掩自己原来的容貌或是表情,无论美丑都看不见脸,无论是笑容还是哭脸都看不见。戴着面具就不用刻意地去微笑哭泣,最后连露出表情都不会了,或是说做不到了。
凡间不是没有面无表情的人,可他们只是不想做出表情,所以当他们露出一个表情的时候才会显得弥足珍贵。而南柯城的人,想笑想哭都做不出相对应的表情。
相由心生,面具遮住的不仅仅是脸,还有他们的那颗心。一颗被遮掩的心丧失了传达的能力,从脸上看不出他们的心。而紧接着失去的是他们的眼神,心灵的窗户慢慢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