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身后,有四位男人,有小伙子,有老汉,有中年人,也有三十来岁的壮年。
就形象上来看,都是苦命人,都是经常干粗活儿的人,一股清晰的匹夫气质扑面而来。
可那个四个人,都在象境。
走起路来,虽不至于虎虎生风,且脚步极为平稳,落地无声。
气血旺盛不说,更有一份真的只有苦命人才有的本分憨厚的气质,这才是一个谍子应该有的模样。
中年妇女来到了元正的面前,口音有些泼辣的说道:“三公子真的是好的气魄,只是带了一个人,就敢来这里,你就真的想要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嘛?”
大家都是明白人,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和寒暄。
元正长身玉立,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垂直至腰间,在月光下,有出尘之美,有绝世之姿。
他说道:“是挺好奇的,毕竟牵扯到了我,虽然不仅仅是我,可给你们添点麻烦,也是我非常乐意去做的事情。”
妇女说道:“老田是不是已经死了?”
元正苦涩笑道:“我都来了这里,他当然已经死了,只是他有些粗心,他的剪刀还是被我发现了端倪。”
中年妇女心里惊疑不定,那些暗语,只有铁钩里的同僚才知晓,莫非这个时候,已经有人经不起三公子的钱财诱惑,反水了?
想来也是,有些谍子的俸禄虽然不错,可花销也大,养了一群亲戚,也养了一群女人,银子这种东西,最是经不起挥霍。
中年妇女直勾勾的看着元正,这三公子皮囊上佳,骨架子粗壮,正儿八经的身长壮,美姿仪,若能在那个船里的大床上翻云覆雨一番,也是极好的,可惜啊,中年妇女了,元正提不起心思,她也没有办法将三公子给直接那啥了。
四个男人,几步跨出,瞬身便冲向了元正。
按照最基本的战术安排,只要四个汉子能拖住元正一时片刻,那么中年妇女就有足够的时间给元正致命一击,至于元正身后的那个小伙子,虽说在象境,可毕竟还是个雏儿,也只是象境,折腾不起多大的风浪。
事情和中年妇女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李鼎的速度好像更快,挡在了元正的前面。
并指为刀,横扫而过,刹那之间,将中年妇女极为信任的四个汉子给开膛破肚了。
就像是熊爪扫过一般。
中年妇女愣住了,她下意识的想要逃跑,地面上的血水和零散的五脏六腑,有些恶心,她是女人,她不喜欢如此恶心的地方。
可还算是有力的肩膀上,突然间沉重了很多很多,就像是有两座山压在了她的肩膀上,若是逃跑,稍微用力,她就会肩膀下沉,然后一股巨力就会折断她粗壮的双腿。
元正说道:“我这个人吧,其实也挺好说话的,只要你交代出所有的事情,我可以饶你不死。”
上一次是让人死个痛快,结果那人什么都没说,这一次开出来的筹码,要尽量诱人一些才行。
二者,多数女人,都贪生怕死,经不起敲打。
中年妇女在铁钩里的地位不高也不低,距离核心层面很近,却又接触不到,若是在苍云城待上一段时间,回去有足够的干货上交,她就能接触到核心层面了。
一旦进入那个层面,以后虽不至于世代簪缨,可萌荫子孙后代,十八代不愁吃穿不愁前路倒是可以的。
中年妇女艰难的笑道:“我曾听闻大殿下是万人敌,北斗山脉里的独当一面,数次力挽狂澜,曾听闻二殿下乃是剑林新秀,也一枝独秀的气势。”
“却不曾听闻三公子有什么过硬的本事,今日的会面虽不愉快,却也让我知道了三公子的斤两。”
能让这位中年妇女觉得不错的年轻人,怕是真的没有多少。
修行过沧海六合,那又如何,终归只是一个不到及冠之年的少年,再厉害能厉
害到哪里去,稍微接触一下,中年妇女才发现,所谓的武王庶子,所得到的不比嫡子少,甚至还要更多一些。
元正淡然道:“都是一些雕虫小技罢了,在下不才,也不像是自己的兄长闯荡出了那么多唬人的名头,只是一个天涯旅客,只是不想被人打扰罢了。”
元正也觉得大魏皇城里的那位想的有点太多了,派出铁钩暗杀自己,无非就是害怕武王元铁山日后力排众议,将庶子立为世子,是有这样的可能,可那代价太大。
亦很清楚,父王绝对不会干出那种事情的,一旦干了那种事情,武王这一面旗帜,怕是要随风飘散了。
也许是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防微杜渐,趁早弄死,免得到时候节外生枝,不管怎么看,元正在少数人的心里,都该死,活着太多余了。
可元正也很想活下去啊,最好活的极为滋润。
中年妇女道:“你从我这里,不会知道任何的消息,身为大魏臣子,该有的气节和尊严还是有的,哪怕我只是一个女流之辈,也懂得天地君亲师的道理,莫到谍子不懂忠义。”
世间唯有谍子,才最懂忠义。
元正不死心的问道:“话说,就这么一点小事,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中年妇女的肩膀好像快要垮掉了,她终归不是一个男人,扛不起两座大山。
笃定的点头道:“没得商量。”
元正闭上了眼睛,李鼎瞬身冲杀过去,一拳将这位中年妇女的人头打飞,拳头上也没有沾血,身上也很干净,接着大袖一挥,地上的血水和尸体,纷纷掉入了沣河里。
经常捕鱼的人,也许有一天也会成为鱼儿的口粮。
不用元正吩咐,李鼎自己便去了那艘不大不小的船里进行搜罗,船里的蜡烛还没有燃烧殆尽,但也快了。
他不是哥哥,没有办法一眼看出端倪,他也只能采取笨办法,挨个挨个的排查,甲板,茶杯,床铺,就连被褥的花纹,都仔细看了看。
到头来,终归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线索彻底断了。”李鼎有些丧气的说道。
元正安慰道:“情有可原,他们可不是那个老农,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的把柄,实际上,要不是你哥哥的眼睛好使,也看不出那把剪刀的端倪来。”
沣河上一切如常,元正和李鼎折返而归。
半路上又遇到了那位中年男人,这一次不太一样,这一次是中年男人站起来了,好像和元正还同路。
既然同路,元正便要寒暄几句,问道:“阁下守候在这里,为了报恩,还是报仇?”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守在一个地方,看这个中年男人,也并不像是一个拖泥带水的剑客,若是真的拖泥带水,大概也无法控制住他怀里的那柄剑。
听到报恩和报仇这样的字眼,中年男人像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然后说道:“报恩。”
元正说道:“银子不够,还是其余的事情?”
中年男人道:“都有。”
元正柔和道:“若是银子不够的话,我大概能给你借很多银子,足够你花了,若是其余的事情,我帮不了你。”
有些事,真的只能当事人去做,外人无法插手。
不知为何,元正对这个中年剑客很有好感,是因为对方的气质,还是因为对方的佩剑,元正自己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出来。
中年男人道:“你能借给我多少?”
元正道:“你需要多少?”
毋庸置疑,方才岸边所发生的一切,这位中年男人心里清清楚楚,但是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不感兴趣。
中年男人停顿了一下说道:“一万两黄金。”
李鼎瞪大了眼睛,见过狮子大张口的,没有见过如此狮子大张口的。
一万两黄金,是李鼎不敢想象的大手笔,足以用来建立城堡,安营扎寨了,可以组建一支人数不算太多的骑兵。
元正愣了一下,然后应道:“好。”
中年男人的脚步停下来,问道:“你很好奇很多事情,我能感觉到你修行的是出世剑,却又不是,拿银子开路,到算是一个捷径。”
元正道:“也不尽然,我最近也摊上事儿了,我这个人比较相信风水玄学,摊上事儿的同时,多帮助一下别人,自己也能得到一个还算好的结果,有些玄乎,可我相信这样的因果定律。”
“况且能够帮助到前辈,也是在下的荣幸。”
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张银票,上面的数额不仅仅是一万两黄金,还是五万两黄金。
中年男人接过之后,问道:“多出来的,又该怎么算?”
元正道:“按人情来算吧,先前的一万两不算人情,剩下的四万两,让前辈欠下我四个人情,你看如何?”
中年男人笑道:“你就不害怕我不认账,然后跑路了,到时候你颗粒无收不说,还打了水漂,不会后悔?”
元正道:“到达前辈这种境界的人,我自然相信,况且以前辈的武道修为,足以做得到江湖高于庙堂,区区五万两黄金而已,前辈若是成心去搞银子的话,想来也不是多么难为情的事情,刺杀几个达官显贵,洗劫几个钱庄的事儿罢了。”
到现在为止,元正还是不知道这个中年剑客的武道修为到底在什么程度上。
但想来,比较起姬清泉,估计也不会落於下风。
天境高手,举世罕见,到了那一步,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了,很难收买。
可天境之下的高手,还是吃五谷杂粮的。
中年男人问道:“你的名字?”
元正道:“元正,就是元铁山的小儿子。”
中年男人没有因为元正的身份,而做出多大的反应,有些事情,只有江湖中人才懂,万户侯是粪土,皇帝老子也是粪土,只有江湖才有真正的大逍遥。
元正反问道:“前辈的名字可否告知一二?”
中年男人道:“白卫。”
李鼎一直都是云里雾里的状态,不知道元正和白卫之间都谈了一些什么话,人情这种东西,好像挺玄乎的,他也没有多说话,安安静静。
元正想到了一些事情。
当年有一位剑客,叫做白卫,他手中的剑名曰“铁牛。”
曾有一个少年,自从他握剑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闻名天下,一枝独秀。
白卫就是那个少年。
可惜少年现在老了。
白卫的剑道一途,并不如何顺利,悟性根骨超然在上,家底儿也算是比较充实,可偏偏有着一个很为难人的地方,就是没有遇到一个好师傅。
前前后后,差不多拜了一百多个师傅,修行的是正儿八经的百家剑。
最后融为一炉,便成了白卫。
拜了一个师傅,就要知恩图报,因为他有太多的情要还,同样的,也有太多的仇要报。
能在这里遇到白卫,元正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错,不是说书人口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是一个蹲坐在码头边上,落寞的中年男人。
如此甚好,起码,真的在别人意气风发的时候,也走不近那个人。
白卫问道:“多出来的四个人情,你想要我在什么时候还?”
元正想了一下,很认真的回道:“眼下说不准,大概我需要前辈还人情的时候,不用我说,前辈自己也就知道了。”
白卫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了。
不知不觉间,三人走出码头,到了苍云城边缘的街道上,有一家面馆,白卫天天都在那里吃饭。
吃饭这种事情讲究很多,人多了一起吃饭显得热闹,却也索然无味,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却也有一本比较难念的经。
元正并没有跟着白卫去那家他喜欢的面馆,而是和李鼎继续往客栈返回,也许在大街上,还能再一次遇到铁钩的谍子。
“知道我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吃饭吗?”元正问道。
李鼎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这个,还真的不知道。
元正微笑道:“但凡是猛兽,都是自己一个捕猎,一个人吃饭,但凡是不太厉害的禽兽或是吃素的牲口,多数都是成群结队的。”
“他叫白卫,是一个有名的大剑士,可能你没有听说过。”
“他手中铁牛曾经斩断了大魏宫廷的顶梁柱,也曾破开过咸阳城的城门,也曾一剑斩断过红河。”
“这么一说,你应该就明白了吧。”
李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么一说,谁都会明白的。
就差那么一点点,白卫手中的铁牛,就斩出了一个朗朗乾坤。
面馆里,一如既往,白卫坐在最边缘的位置,掌柜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没有拖家带口,也没有孩子,她开了一家面馆,自给自足,也不用看男人的脸色过生活。
她认识白卫有两年时间了,这两年时间,总共说过不到三句话。
第一句话是:“下碗面。”
第二句话:“还是那碗面。”
第三句话是:“继续。”
到了后来,白卫每一次来这里,掌柜的也不会招呼白卫,便吩咐后厨去下面了。
谈不上混熟了,可时间长了以后,掌柜的总是会给白卫的面了多加一两块熟牛肉,或是多捞上二两面条。
回头客,自然是要照顾周到才行。
今晚还是和以前一样,等到白卫吃完那碗面之后,女掌柜的就要打烊了。
以前女掌柜不太清楚什么时候打烊比较好,可白卫来了之后,女掌柜的在打烊这件事上定了向,只要他吃完一天中的最后一碗面,就可以了。
渐渐地,就成了习惯。
女掌柜也不清楚,如果有一天,这个有些落魄的中年剑客离开了这里。
她会不会习惯?会不会改掉习惯?
中年剑客满条斯文的吃面中,他不知道女掌柜心里想什么,他也不在意……h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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