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汉臣商定一些巡夜事宜后，徐业盘膝坐在营火旁。</p>
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其他事都得往后放放。</p>
当务之急，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黑雾和相关的邪祟困在白虎岭，绝不能让它们有机会蔓延至城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p>
再开一次模拟，从邵又房这条线入手？</p>
念头一起，又迅速落下。</p>
第四次模拟需要四百八十滴血元，算上消除冷却和提取所需，总数接近六百滴。</p>
这么干和上吊抹脖子没什么区别。</p>
距离凌晨还有一两个时辰，要不还是等一等？</p>
这点时间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乱子吧。</p>
思虑及此，徐业暂且把心中焦躁按下。</p>
过了一阵。</p>
隐约听得有人在低声哼唱：</p>
“……恨贼兵犯疆土豺狼成性，杀百姓掳牛羊鸡犬不宁。</p>
老爹娘火焚房双双丧命，贼兵到乱放箭我身带雕翎……”</p>
徐业循声望去。</p>
见不少人正围坐在邵又房身旁，专心致志听他唱曲。</p>
一曲唱罢，喝彩声不断响起。</p>
赵德柱笑呵呵道：“小书生调门挺高啊，曲唱得不错。”</p>
“差役大哥过奖了，只是茶馆里听过几次，觉得好听便记住了。”</p>
邵又房面上显出几分羞赧。</p>
“这曲子叫啥名字？”</p>
赵德柱又问。</p>
邵又房思索片刻，回道：“应该是《生死恨》里头的一折，时间有些久，记不太清了……”</p>
生死恨？</p>
徐业瞳孔顿时一缩。</p>
先前两次模拟，两次死在这三字上头，而且死法无比诡异，记忆想不深刻都不行。</p>
再次听到这个曲名，由不得他放松警惕。</p>
旋即，状做随意的走了过去。</p>
微笑着道：“原来是这出戏啊，我听说里头有一折《恨只恨负心人天良丧尽》特别的精彩，你会唱吗？”</p>
邵又房有些惊惶的起身行礼。</p>
“回官差老爷的话，小生当时觉得这一段意头不好，便没有记住。”</p>
“哦？你给讲讲，我对这出戏很有兴趣，只是我等捕役平日忙着捉贼拘凶，一直没时间细细欣赏。”</p>
徐业寻了个借口道。</p>
邵又房愁着眉思索一阵。</p>
“大概说的是新婚夫妇各分东西、转眼间生死两茫茫的故事，虽然悲情，但小生总觉得爱恨缠绵之类的事情太多余，听来着实没什么意思。”</p>
徐业心念电闪。</p>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其中到底藏了什么深意？</p>
邵又房的话是真是假？</p>
顿了顿，笑容不减。</p>
继续问道：“那你喜欢哪一段？”</p>
邵又房闻言显出几分兴奋。</p>
“自然是开场那一段：威风凛凛镇北番，万马营中某为先。奉命带领兵和将，重夺大梁锦江山。”</p>
一旁有几名将士打趣。</p>
“大梁两百多年前就灭国了，你这小书生喜欢的东西有点危险啊。”</p>
“如今是咱大周朝的天下，你莫非还想念着前朝？”</p>
“小伙子，你的想法容易丢掉性命哦。”</p>
邵又房面上显出惊慌失措的神情。</p>
急忙又摇头又摆手道：“军爷教训得是，小生只是喜欢金戈铁马，重整山河的戏折，与大梁绝对没有半点关系。”</p>
将士们见状，哈哈大笑。</p>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一个读书人喜欢刀兵行伍之事，难得，难得啊。”</p>
“看你细胳膊细腿的，怕是这辈子也没机会投军入伍咯。”</p>
邵又房忙不迭点头应是。</p>
徐业也跟着笑了几声。</p>
只是心里不安的感觉依旧未减分毫。</p>
斟酌片刻。</p>
既然从戏剧名称上寻不到破绽，那就换一个方向。</p>
从行囊取出一张泛黄的信纸，握在手上。</p>
正是从模拟所得提取到的那张。</p>
再次出言试探：“我方才在山林间的一处凹洞内，捡到一封奇怪的信，好像是写给一个叫‘怡君’的人，不会是你们谁落下的家信吧？”</p>
众人摇摇头。</p>
“怡君？听着像是个姑娘的名字，谁家媳妇？”</p>
“大哥，这年头谁还给姑娘写信？都是使银子的。”</p>
“长的丑使银子，像我赵德柱这样的，从来不用给钱。”</p>
徐业附和着笑了笑。</p>
眼神却一直留意着邵又房的神情。</p>
却见他面容平淡，没什么异常。</p>
只是微笑着称赞一句：“怡君？倒是个好名字。”</p>
徐业沉默片刻。</p>
将信纸又放回腰间行囊。</p>
又随意聊了一会儿。</p>
众人累了一天，困意上涌，便都沉沉睡去。</p>
不多时，几名守夜的将士也睡眼惺忪的靠在了树干上。</p>
一个身影悄悄爬了起来。</p>
来到徐业旁边，小心翼翼将手伸向行囊处。</p>
刚一触碰到信纸，徐业忽地坐起身。</p>
用力一把抓住来人的手。</p>
一声爆喝：“就知道你有问题！”</p>
在场众人顿时被惊醒。</p>
守备营众人一时间弄不清状况。</p>
县衙的弟兄们则第一时间抓起刀兵围了过来。</p>
目光凶狠的盯着邵又房。</p>
邵又房虽被刀斧临身，神情依旧平静无波。</p>
身形似青烟飘散，轻松挣脱徐业的手，后又在几步外凝聚。</p>
朗声道：“邵某见过徐将军，看来宋城隍为我选了一个不错的继任者啊。”</p>
徐业闻言，心中一惊。</p>
“你是上一任日游神？”</p>
万万没想到，城隍爷交代的任务目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p>
可这会儿徐业没有半点喜悦。</p>
眼前这厮显然不太对劲。</p>
“不错，确是邵某。”</p>
邵又房点了点头。</p>
接着话锋一转，询问道：“徐将军手上那封信究竟从何处得来？”</p>
徐业望着他。</p>
冷声回道：“不如你先说说留在白虎岭有何意图，咱们再讨论信的问题。”</p>
堂堂一名日游神，却伪装成普通书生，一路上有意无意牵引着所有人的行动。</p>
十有八九所谋甚深。</p>
白虎岭上种种异常，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p>
张汉臣瞪着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p>
心中震惊溢于言表。</p>
日游神？</p>
合着这两人都是神仙啊？</p>
“哎。”</p>
邵又房神情略带无奈的叹了口气。</p>
“看来我还是不够决绝啊，大好的机会因为一封信被浪费了。”</p>
徐业虽不得甚解。</p>
但已经可以确定这封信确实与他有关。</p>
邵又房顿了顿。</p>
又笑着道：“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徐将军自投罗网，邵某也不算一无所获。”</p>
随后取出一块造型古朴的虎符。</p>
虎符上已然锈迹斑斑。</p>
邵又房对着虎符轻声道：“破虏将军，请为邵某讨逆！”</p>
山林间顿时狂风大作。</p>
一阵淅淅索索的嘈杂声随之响起。</p>
黑暗中有声音应答：“末将甘自如领命。”</p>
紧接着，营地四周现出无数骸骨士卒，将石台包围得严严实实。</p>
一具身高八尺有余，身负残破战甲，手持长戟的骷髅将军，缓缓走来。</p>
眼眶中碧绿的鬼火不停闪烁。</p>
赵德柱咽了口唾沫。</p>
“老大，这回怎么办？”</p>
徐业还没来得及回答。</p>
邵又房忽地吐出一团黑雾，将他罩了进去。</p>
“甘将军，这些人一个不留。”</p>
“遵命！”</p>
邵又房说完，也一头钻进了黑雾。</p>
县衙一众弟兄大惊失色。</p>
“糟糕，大哥被抓走了！”</p>
……</p>
徐业望着天空中的两个月亮，眉头紧皱。</p>
这地方有些眼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