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为河岸上的团练们是被眼前出现的大船队吓傻了眼,才一个个的站在那里发愣。()咋一看到河中飘来的一片黑影的时候,团练们非但没有任何的恐惧,反而是着实惊喜了一阵子。他们真的是盼望着对岸能够过来人啊,当然,他们盼望的肯定不会是天朝红军,而是那些“偷渡者”。
自从太平红军一出秦岭,这个渡口曾经好一阵子忙活过,来自关中的人家那真是一批批的通过渡口涌进山西。这中间有单纯只是惧怕战乱的普通人家,可更多的,还是那些有钱的富户。用当时巡检司专司船政的一伙子人的话来讲,大凡火急火燎想从这路过的,那可都是“肥鹅”。那个时候,巡检司船政的人各个都是没白天没黑夜地站在渡口上加班加点,谁要是说“少干一点儿吧,休息休息,不要劳伤了身子骨”,虽然这话是出自善意,但听了这话的人,那是非跟你急不可。
那种刮起油来咬牙切齿、恨天恨地的幸福日子,如今的团练们大都赶上过,而且看得眼晕。可惜的是,他们还只能跟在人家巡检司官役的屁股后面,抽冷子打上点儿零食。尽管如此,那当时也足能叫他们回到家里,关上门美上个把月的。
更叫团练们跌脚叫苦的是,现在有权了,可以自己亲自上阵狮子大开口了,随着这边的刮,再加上对面的堵,这种好日子竟然一去就不复返了。
所以,当现在看到这一大片冲开浪花,悄无声息直奔岸边而来的黑影子的时候,他们的第一个幻觉就是,“肥鹅们”来了。十几个练勇竟不约而同地向着河中渐渐趋近的船队伸长了脖子,大张着嘴,没有一个人想着是不是应该先叫更多人来。也难怪,不是都愿意这么说吗,干活的时候人越多越好,而到了吃饭的时候,还是人少点儿来得更实惠。
“不好,是……是他们!”一个练勇首先感到了不对,疑惑地左右看看身边的同伴,发出一声低吟。
“咦,他们来干什么?”领队的练勇小头目同样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再向着河里使劲瞪瞪眼。
“妈呀,太平红军来了……”一个手里拎着一面报警铜锣的练勇突然爆发出声嘶力竭的怪叫,与此同时,“当啷”一声丢下铜锣,转回身开始疯跑,“来了……红军打过来了……”
这一下,倒真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想不通为什么天朝红军会成群结队驶向这里的练勇们,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一场大战已经拉开大幕了。
“嗡……”练勇们顿时像是受了惊的苍蝇,掉头就跑。
“快,快报警!”小头目条件反射地也拉开了双腿,并下意识地扭脸叫着应该就跟在身后,却好像这时才注意到放着锣不筛的手下,早已提前奔跑出去了十好几步的。“妈的……”他的一句恶狠狠的咒骂刚刚出口两个字,脚下就哗啦的一滑,一只脚恰恰踩在了那面铜锣上。
一个屁股蹲儿实实在在坐到了地上的小头目,仅仅一个呲牙,就腾地跳了起来,顾不得、也忘记了下面所带来一切的疼痛,举起还没忘了捎带手拎起的铜锣,一边儿跑,一边儿抽出腰刀,使劲地敲了起来。接力似的锣声、叫喊声如同惊雷,冲破夜空,震惊了整个风陵渡……
亥时一过就都早早进入了梦乡的肚子里少食的团练,还有肠子里缺油水的绿营兵们,陆续被震天的警报声,把每个人从不同的梦境中敲醒。
与福炘同住在风陵渡镇内的王庆元,挣扎了半天,终于在两个仆役的连搀带架下,拖着颤巍巍的两条腿,仅穿着一身内衣就“跑”出了“官邸”。
镇内唯一的一条街道上,满街筒子挤满的都是黑压压的福炘绿营兵。都是同样自睡梦中被惊吓得仓皇而出的绿营兵们,有裤子穿到身上的,有褂子套到腿上的,光头、赤脚、空着两手的,则更是比比皆是。
“红军来了?”
“打到了哪了?”
“***,渡口上的团练都是白吃饭的啊?”
蒙头胀脑的兵们,相互打探,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