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很大程度上是他的失败。
偷回账册，反而被人用伪装的赝品戏耍，安排决斗，麾下最强的骑士又被人挑落下马。
在这场对决中，年近半百的博杜安伯爵被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年轻人彻底击败，毫无余地。
因此，他的领主，布卢瓦公爵为此付出了惨重的政治代价，博杜安内心不安的同时，也深感惭愧。
雨格斯没有处罚他，甚至一如既往地信任他，这让侍奉这位年轻的布卢瓦公爵多年的博杜安一方面愧疚难安，一方面也迫切地希望自己的领主大人能够走出这样的困境，能想出妥善的解决方案。
“我们还能怎么办呢，博杜安？”
雨格斯将杯中的白葡萄酒一饮而尽，淡淡笑着：“有时候，妥协是唯一的选择。”
“这……”
“想开一点，这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在对抗诺斯人的时候我们能得到一支相对可靠的友军。”
“您说的是。”
博杜安头低得更深了，他知道这只是安慰的话。
诺斯人到底来不来，那还是一个未知数，罗贝尔王太子只不过是以此为借口单方面增强王室军备而已。
是的，一个王立骑士团，一股可怕的军事力量将被掌握在王室手中。
法兰已经近百年没有增加过骑士团编制的常备军了，根本原因在于，一个骑士团的组建太过艰难。
不仅是贵族骑士成员难以召集，巨大的资金和军备难以筹措，供养这样一支常备军的稳定供给体系难以建立。
最重要的，是一支合法骑士团的建立需要贵族会议过半数的同意。
卡佩王室曾拥有一支王立骑士团，但由于上一次王位交接出现了问题，这支骑士团大多数成员不愿向新任国王宣誓效忠，于是就地解散。
这也是王室这些年逐渐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
王室希望重建一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骑士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一直未能如愿。
其中包括多方面原因，最重要的，还是王室的影响力不足，一直没有一个有魄力的人物站出来争取贵族们的支持。
法兰王国土地肥沃、矿产丰富，国内广布适合耕作的平原以及能畜养优质战马的牧场，这给王国带来了众多的人口和丰富的战略资源，法兰贵族的军事传统也为他们带来了完整系统的培养体系，所以法兰骑士的威名在整个大陆都广为传播。
而一个骑士团，聚集了大量从小接受军事教育的贵族骑士，他们武艺出众、骑术精湛，单兵战斗能力无人能及，同时通晓军事理论，指挥作战信手拈来。
法兰骑士们上能作为重骑兵冲阵，下能作为军官建立基础组织进行战场指挥，身经百战的老骑士甚至还经常担任军事顾问，为指挥数万人的将领参谋军事。
毫不客气的说，骑士团就是一个国家的军事核心，他们不仅是一支骑兵部队，还能轻易团结并指挥数万人进行作战。
骑士团也是完全脱离领地征召体系之外的常备军事力量，对贵族领而言是全方位跨越式的军事提升，所以它才需要经由贵族会议过半同意才能合法成立。
原因在于，法兰王权不够强势，国内贵族们只要拥有合理理由是可以宣战互相攻伐的，甚至只要拥有合法的顺位继承权，直接吞并对方领地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男爵，如果他名下有一支骑士团，那么他能轻易攻灭一个伯爵领。而伯爵领为了自保，最好的方式就是也组建骑士团。
这样一来，周边的贵族领又承受了巨大的军事威胁……
因此，为了阻止这无休止的军备竞赛和可能导致的混乱局面，法兰王国的律法严格限制了骑士团成立的条件。
组建骑士团的贵族必须得到全国大多数贵族的信任，这通常需要英雄般的巨大声望和非常合适的历史时机，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整个王国目前也只有三大公爵领拥有骑士团，这些骑士团传承悠久，合法地位在数百年前便得到了承认，在漫长的历史中未有变化。
某种意义上也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和王立骑士团的解散，才导致有本领的法兰贵族骑士们都聚集到了三大公爵领，使得王室军事实力进一步衰微。
王立骑士团的重建将打破这一局面，同时，这一重大事件也是卡佩王室即将强势崛起的信号。
这无疑是三大公爵都不愿意见到的。
是的，在对抗外敌时，他们能非常顺从地团结到王室的鸢尾花旗帜之下，但如果王室真的有实质上崛起的可能，哪怕是感情上倾向王室的图卢兹公爵也会尽全力将其扼杀在萌芽阶段。
毕竟这是个现实残酷的世界，利益和人情之间没有可比性。
“黑色鸢尾花，忠诚与死亡。”
雨格斯凝望着窗外细雨，脑海里回想起在王座之厅，罗贝尔王太子向众人展示骑士团旗帜的情形。
鸢尾花在法兰象征忠诚、自由与爱，黑色则象征着死亡，那面白色三角旗帜上黑色的鸢尾花对于平静了十多年的法兰王国来说，非常刺眼。
“他们选了最为激烈而冒险的一条道路，真是让人期待。”
雨格斯长叹了口气，俊美到令人迷离的脸上勾起一道浅浅的笑容。
“没有阻止的可能了么？”博杜安不甘心地问道。
“没有。”雨格斯摇头，“博杜安，你要知道，三大公爵虽然都不愿看到王室重新崛起，但却并不是什么牢固的联盟。”
“玛丽那边的事情……我查到那晚一个普瓦图公爵领的游侠骑士见过她。”
“那件事不用再提了。”
雨格斯挥手打断了这个话题。
黑街的玛丽，博杜安·德·康特维尔伯爵布置在王都的密探头领，也是布卢瓦公爵家在王都的眼线。
她的死亡带来了严重的后果，因为事发突然，布卢瓦公爵家和她大部分的下线都失去了联系。
密探这行向来是单线负责制，玛丽的下属忠于她，却不一定忠于布卢瓦公爵家，毕竟他们是群拿钱办事的老鼠，而不是宣誓效忠的骑士。
即便能再联系上部分人，也难以确保他们是否还可信。
雨格斯知道，有人想让他们在王都变成瞎子，并且事实上也做到了，这是在向布卢瓦公爵领展现赤裸裸的敌意。
动手的是谁，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在贵族会议这种敏感的时期，雨格斯根本不可能派人去追查一个来路不明的游侠骑士。
这件事只能说明一个本就存在的事实，王室并不是布卢瓦公爵家唯一的敌人，甚至，他们都不是现在最需要提防的敌人。
“明天就是决议了……”雨格斯笑着转过头，对自己忠实的封臣说道：
“开心点博杜安，我们可能会见证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