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羲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道:“大人金殿问对时,曾言,东林误国!周先生自然对大人抱有成见!”
常威又道:“令尊身为东林智囊,太冲兄自然也是东林党人吧?不知太冲兄如何看待东林党?”
黄宗羲不答反问:“大人说东林误国,那么在大人眼中东林党人到底是何形象?果真有那么不堪吗?”
常威凝声道:“在我看来,东林党和阉党可以合称为两党。即便像令尊和杨涟、魏大中等硬骨头也有行为过激的地方!你能否认他们党同伐异吗?昨天我在殿上遇到阮大钺,他本是东林党先锋,点将录中的人物,却因为东林内讧被逼到了魏忠贤一边。”
“东林党中,有多少是六君子这种高风亮节的硬骨头?皇帝为何要放纵魏忠贤对付东林党人?他们大多是工商巨富、地主豪强,也是欠税最多的人。他们不交税让朝廷怎么办?大明朝如今风雨飘摇,说一句水深火热都不为过!皇帝除了用魏忠贤这种恶犬来捞银子,以支撑用度还能如何呢?太冲兄,皇帝日子也不好过啊!”
黄宗羲摇头道:“大人长在苏州为何对近在无锡的东林书院视而不见?在东林书院讲学的只有那么一二十人,来听讲的,也只是吴郡之人。”
“东林党人从未到处讲学,宣扬自己的学说。为何大人以为品评国事、攻击魏忠贤的就是东林党人?大人也弹劾了许显纯难道也是东林党人吗?东林党人只不过是个空泛的名头罢了,大家只是朋党。意见相合则为党,不合则为敌!”
“因而才会出现大人所谓的党同伐异,至于拖欠税款是士大夫遍有之事,大人不好独独拿东林党人出来说吧?”
“非议之人认为,东林党人是天下一切清议朝政的开端,所以招来了祸患。可清议朝政,正是国事最大的堤防啊,大人不也在江南办了报纸吗?那不是一种清议吗?只不过,大人的兴趣不在朝政上罢了!”
黄宗羲越说越激动:“三大案中力挽狂澜的正是杨涟等先辈,没有他们力保,先后两朝皇帝何能顺利登基啊!六君子用自己生命证明了东林党人是有气节的!一堂师友,冷风热血,洗涤乾坤,大人如此恶语议之,实在令人心寒!”
“太冲兄,我找你来不是吵架的。”
常威苦笑这阻止了他:“正如朝堂上所说一般,我这人做事不看过程只看结果,东林当权六年主要精力都放在与浙、齐、楚、宣四党内斗上,斗垮了四党,皇帝发现自己完全被架空了,所以才派魏忠贤这头恶犬出来咬人。”
黄宗羲面露惭色,“大人说的有道理,东林党人确实有意气用事的地方,但却不至于一无是处!”
常威想了想道:“我弹劾了许显纯之后,魏忠贤叫涂文辅来问我:想要干什么?”
“我回答他说:天下大势不可阻挡!太冲兄认为什么是天下大势?”
黄宗羲抱拳道:“请大人指教!”
常威笑眯眯的说道:“我跟涂文辅说:如今朝廷的大势是赚钱、平民乱、打建奴,谁敢阻挡这种大势,必将被碾个粉碎!”
说罢,常威又道:“当然,对魏忠贤那种没读过书的人是这样说,对太冲兄我应该说,是经世济民治国平天下。太冲兄跟我一样都是二十出头,也是举人出身,未曾被官场陋习侵蚀过,胸中自有一腔热血,自然想匡扶社稷,靖清朝野。”
“可我要说单凭一腔热血未必能干成什么大事,嘉靖朝严嵩父子掌权二十余年,权倾朝野,谁敢不从?今天的魏忠贤岂能与之相比!结果呢?徐阶与严嵩同朝十多年,谨慎以待,又善于迎合帝意,故能久安于位。又忍辱负重,立朝有相度,保全善类,嘉、隆之政多所匡救;间有委蛇,亦不失大节,真乃名相也,实乃我辈楷模!”
最后,常威郑重的说道:“太冲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留待有用之身学徐阶,比东林意气用事,徒送性命要有意义的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