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六年正月初一的赏春宴，设在永昌帝所居的太极宫太极殿之内。</p>
太极宫被时人称为北内，太极殿是区分内朝和外朝的大殿，也是举办各种大型宴会的地方。</p>
赏春宴当然要在太极殿内举行。</p>
太极殿里坐的是男人，由永昌帝在上首主持。内朝两仪殿内招待的就是女眷，坐在上首的，当然就是如今后宫掌凤印的万贵妃。</p>
永昌帝自从原配嫡妻欧阳紫在大齐立国之前就过世之后，就宣布他永不立后，虚悬后位来表示欧阳紫地位的不可动摇。</p>
不过再大的荣耀，也抵不过欧阳紫已经薨逝的现实。</p>
如今的后宫，是万贵妃的天下。</p>
没有皇后在头上压她一头，她就是内朝宫里事实上的皇后。</p>
坐在万贵妃左面席上的，是打扮得高贵清华的太子妃崔真真。不过崔真真面色有些晦暗，似乎心情郁结。崔真真旁边坐的，是一个娇艳丰腴的美人——太子良娣崔莲莲，和崔真真同是清河崔家出身的堂姐妹。</p>
万贵妃右面席上，第一位便是她的亲生女儿千金公主，千金公主下方，便是先皇后欧阳紫所出的唯一的嫡公主平乐公主。</p>
再下首，才是各士族门阀、以及权贵重臣的妻女的席面。</p>
坐在太子良娣崔莲莲下方第一个位置的，便是她的嫡亲妹妹崔盈盈。崔莲莲过了年就十九了，崔盈盈过了年十七岁。从年龄来看，若是在民间，两个人应该早就嫁人生子了。</p>
不过大齐风俗，越是身份高贵的贵女，出嫁就越是晚，因爹娘疼爱，不忍心让娇养的女儿早早嫁人，去侍奉公婆，同时用年幼的身子去承受生育之痛。</p>
清河崔家作为大齐士族门阀里面的第一家，崔家的女儿从来都不愁嫁。哪怕是出嫁守寡四五次的老姑太太，依然络绎不绝，有人上门求娶。</p>
崔莲莲和崔盈盈作为清河崔家最有出息的三房的嫡女，身价更是不同凡响。看她们年纪老大还未聘嫁，就知道崔家是在奇货可居，等着拿她们的终身去为日薄西山的崔家换取最大的利益。</p>
去年腊月的时候，太子重金礼聘崔家三房的嫡长女崔莲莲为良娣，虽然不是正妃，乃是妾室，崔家三房也允了。开始还有些不情不愿，后来在崔三郎被柱国侯夫人杜恒霜射断双臂之后，崔家三房立即将崔莲莲送入东宫，连大礼都未过。</p>
崔莲莲自幼就跟三哥崔三郎的关系最好，眼见三哥被寒门庶族出身的柱国侯夫人杜恒霜射成残废之人，也是一腔怒火，立誓要给崔三郎报仇。</p>
不过她大哥崔大郎警醒她，不要轻易去招惹柱国侯府的人，陛下正愁找不到借口钳制士族门阀，她不能让怒火蒙住眼睛，也不能授人以柄。再说，她现在已经太子的人，她的一举一动，不仅代表清河崔家，更代表东宫太子。</p>
若是她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就算能出一时之气，但是惹得陛下不快，也会影响到太子。</p>
而太子，便是他们清河崔家押下的最大的宝。</p>
这个宝若是不能登上皇帝的宝座，他们清河崔家可是要遭受灭门之祸。</p>
如此叮嘱，才让崔莲莲不再轻举妄动。</p>
她坐在太子妃崔真真身边，眼光不断瞥向坐在离她们不远的毅亲王妃慕容兰舟的席上。</p>
慕容兰舟肚腹高高隆起，看起来很快就要生孩子了。</p>
杜恒霜带着平哥儿和安姐儿跟毅亲王妃慕容兰舟同坐在一张长条案后面。</p>
条案上摆满了宫里的吃食，但是除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别的菜，杜恒霜和两个孩子都吃不惯。</p>
慕容兰舟也吃不惯。不过就算吃得惯，她也是一口也不会吃的。她临产在即，今日到宫里来，也只是走走过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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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亲王已经跟永昌帝求好恩旨，等万贵妃带着众女眷向春神献祭完毕，慕容兰舟就可以提前退场了。</p>
永昌帝体谅自己的儿子毅亲王年纪老大了，还没有子嗣，知道他对慕容兰舟的这一胎格外看重，便很爽快地答应了。</p>
杜恒霜知道了，悄声对慕容兰舟道：“王妃真是好运气，这可马上就要回去了。”</p>
慕容兰舟知道杜恒霜有些发怵，便握着她的手道：“你也当好好认认这里的人。以后柱国侯就不是以前的无名小卒了，这样的场合对你来说，会是常事。你不能一味地躲避。”</p>
杜恒霜笑着点点头，拉着慕容兰舟的手轻轻摇了摇，略带了一点撒娇地口吻道：“好久不见，王妃一见面就是说人家……”</p>
只有在慕容兰舟面前，杜恒霜才表现得有点子小孩儿气。在她眼里，慕容兰舟就跟大姐姐一样和蔼可亲。</p>
慕容兰舟也很疼杜恒霜，拿她当亲妹子待。慕容兰舟幼年父母早丧，跟着亲哥哥寄居在舅舅家里，也是受尽人情冷暖。</p>
后来来到长安，因萧士及和毅亲王的关系，慕容兰舟跟杜恒霜也熟识起来。两人性子相投，很快就成为好友。</p>
这一次进宫，萧士及本打算请慕容兰舟多多关照杜恒霜。</p>
不过后来杜恒霜还是让萧士及别说这话。</p>
慕容兰舟临盆在即，哪有精力去照顾别人？她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p>
因此杜恒霜一开始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两仪殿的时候，没有想过要跟慕容兰舟坐在一起。</p>
是慕容兰舟一力坚持，杜恒霜才带着两个孩子，从大殿最远的靠近大门的席面，来到靠近上首最近的上等席面。</p>
杜恒霜自己虽然不介意坐在门口，可是让两个孩子也跟着吹冷风，那是万万不行的。</p>
当看见自己的位置被远远地安排在最远的地方，杜恒霜心里已经有几分底。她斜睇望去，太子妃身后重影依旧，看上去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想起往事，真是恍同隔世。</p>
当慕容兰舟邀请她坐到她的席面上的时候，杜恒霜略为推辞一番，就带着两个孩子过去了。</p>
“怎么你也没有胃口？”慕容兰舟含笑问道。</p>
杜恒霜轻声一笑，低声道：“不饿，吃两块点心就填满了。”</p>
平哥儿和安姐儿低着头坐在杜恒霜身边，很是乖巧。</p>
慕容兰舟快要做母亲了，一见孩子就走不动路。</p>
安姐儿坐在慕容兰舟和杜恒霜中间的位置。</p>
慕容兰舟就将安姐儿揽在怀里，笑着轻抚她柔嫩无暇的小脸，道：“今儿是初一，一年上头最好的日子呢。安姐儿，你说是不是？”</p>
安姐儿乖乖地依偎在慕容兰舟怀里，奶声奶气地说了声“是”，又转身轻轻把小手搭在慕容兰舟挺起的肚腹之上，悄声问道：“王妃娘娘，你肚子里是不是有个小宝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