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的话,可能确实如此。正国为那里是文州,中间是辙围,所以对于主上亲征这件事谁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过来说的话,提出让主上亲征文州的辙围的话也变得很自然了。”
“到底是谁故意挑唆骁宗出征的呢?”李斋这样想着,回头看了看一脸不安的花影。
“难道……这是为了对付主上而出的致命一招?”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想想,确实听说有造反的传闻。”
“造反?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能不能解释得清楚……”
不一会儿,花影试探性的说:
“如果说有人对主上有背叛之心的话,那么要在王宫中加害主上的话是非常困难的,因此如果能把主上引出王宫把其带至战场这种混乱的地方的话,就可以制造不止一次的机会。因此,逆贼才做出引起动乱诱使主上亲征这种办法。但是,如果是太不符合常理的动乱的话,一定会招致主上的怀疑。而且即使有动乱也未必能使主上亲征。所以他们就利用了文州的土匪。因为在文州起动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而且辙围也在文州。考虑到由于主上和辙围有着强烈的信义关系,因此可以充分预想到,如果辙围有什么情况的话,主上可能会亲自前去帮助。正因为如此,那个企图谋反的人也反过来利用了文州,利用了辙围。”
“大概就是这样。”
“但是,这件事也可以反过来看。如果是辙围的话,主上亲自出征的可能性很高,反过来说,如果辙围发生什么的话,主上即使离开宫城也就没有什么不自然了。”
“……不太……”
“清楚”,花影截住了刚想说下去的话头。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不是主上的意思,是吗?主上是为了某些理由才想离开宫城的。这样说的话,在现在这个应该整顿朝廷的时期,没有反而要离开的理由。所以企图叛乱的人才想到利用辙围?”
“如果辙围有危险的话,主上亲自出征也就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自然了,这一点虽然已经很明白了,但是主上为什么会像花影你说的那样在这个时候,难道现在有必要离开宫城?”
“难道是冬季狩猎的……延续?”
花影小声的说。李斋笑着说,怎么可能。
“确定,如果在这个时候主上去镇压动乱也就是离开宫城的话,有逆心的人就有可能在这个难得的时机有所行动吧。但是,我还没有听到有关的风声。”
“是啊,我也什么都没听说……这样说的话,这难道是主上对我们的考验?不是……最糟糕的是,要收拾我们?”
“有这种事?”李斋提高了声音,“不可能。”
至少,李斋对骁宗怎么都不会有逆心的。如果有的话,也不会作出什么举动去让人误会。李斋不管怎么说一直都在骁宗麾下干得很好。骁宗本人,还有泰麒都相信这一点。
花影缩了缩身子,歪了歪脑袋。
“……我也想这么认为。但是却有人对我说,看着留下来的人的样子吧。”
“留下来的人?”
“在禁军中有严赵和阿选两个,还有瑞州师的李斋和卧信两个,对吧。这其中,严赵,卧信在主上的军中担任师帅任务。与此相对,阿选在骄王的时代是担任禁军的右军的任务,李斋则是承州师的将军。在这其中,主上从阿选的军队中筛选了一半带去了文州。也就是说,阿选的兵力被削去了一半。”
“你这是胡乱推测吧。”
“为了平定动乱,拥有最密切关系的首先是夏官,然后是准备武器的冬官。
夏官长大司马是芭墨,冬官长大司空是琅璨。他们都是主上的旧部。主上如果离开王宫的话,就只留下了台辅,受台辅节制的还有州令尹正赖,天官长太宰皆白,他们也都是主上的旧部。不是旧部的有秋官长的我,春官长的张运,地官长的宣角,我们没有参加平乱,也没听说过详情,自然,也没有必要去问……”
“有冢宰。动用军人的事与冢宰不可能无关的,冢宰咏仲不是骁宗旧部,本来是垂州候的……”
说着,李斋摇摇头,“这又是你自己乱推测的吧。毕竟主上也是将军出身,自然更加信赖出身于骁宗军的人。因此,和主上越亲近的人,接触军务的机会也就更多。如果考虑出身的话,这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参与平乱的都是他的老部下,没有参与的都是一些新提拔上来的官员,这不是从计略考虑,而是适才适用,我想应该那样想。”
“那样想可以吗?”花影不安的摸摸额头,“听了传闻,我大吃一惊,老实说,我不知道。”
“花影。”
“不是我有反心,只是我本来就不认同主上的想法,他太性急了,我很不安,有疏远感,所以想到李斋那去哭诉。”
李斋点头。
“现在想通了,虽然性急,但急得不过分。我也就没有不安了,主上要做的事,我也有足够理由去相信了。但不安是真的,其他人也有同感吧,对于主上的批评,否定,甚至是误解也是没有办法的了,这样想的话……”
“但是……”
“春官长的张运也是以前一直批判主上的啊,冢宰咏仲以前也非常不安的啊,还有阿选,严赵,还有李斋,你也有传言。”
“我的传言?”
花影发青的嘴唇颤抖着。
“阿选在骄王禁军中是与主上并称为双壁的,现在,一个成了王,一个成了臣下,这样不会有趣吧?”
“不会我是传言也是……”
“是啊,虽然听起来不快,你和主上一起去登山的,当然会对主上的当选感到不快罗。严赵虽是骁宗麾下,但是禁军中声望高,禁军将军的空缺本来该是他的。要说起来,就是主上太年轻,严赵一直跟着骁宗,实际上是想篡位的吧。”
“要那样想的话,随便是谁都会有罪。”
“我也这样想,但不是恶意。”
“虽然台辅在我眼前选了主上,但我不觉得后悔,说我嫉妒的人其实是自己在嫉妒,我是不能原谅他们的。大概他们看不得自己的荣誉被剥夺,所以也推说我是这样的人,说别人和他自己一样卑劣而已。”
李斋闭口了,每个人都是以自己为标准来推测别人的啊。所谓同情心,就是看到别人在痛苦,就想假使是自己的话一定也会很痛苦。这两种思路都是差不多的吧。他们觉得以自己为标准来推测他人,这样的想法本身是不可以被否定的。之所以这样,不过是因为他们本人将来也可能会遭遇同样的事情而已。
“对不起,确实有那样想的人存在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就是这样,但我对主上决无害心,主上也是知道的,阿选严赵也是一样的。主上对于阿选非常尊敬,把严赵当家人看待。虽然不能说是兄长,但都是非常尊敬的长辈。”
“……是啊。”
“主上为了惩罚我们而离宫是不可能的了。第一,主上把台辅留在了宫中,如果是冬狩的继续,是不可能留下台辅的。”
“是啊。”
花影就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起来。
“但有可能是对我们中的谁有怀疑,而想看看他的动向。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但就算那样也不会留下台辅的。还是被谁引诱出去了……”
“嗯……”
花影表情僵硬。
“主上已经到文州了吧,没出事就好了。”
李斋点头。
“也去和严赵他们打声招呼,主上回来以前要仔细打听才好”。
※※※
第二天,严赵听了李斋的话笑了起来。
“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啊。”
“有恶意的人总是看到别人的恶意。”阿选苦笑着说。
卧信则是叹气:“怎么就没我啊,我是连嫉妒骁宗的资格都没有的小人物吗?好失落啊。”
李斋轻笑。
昨夜与花影谈话时感到不安,看到他们后就像是杞人忧天似的。
“实际上你就是小人物啊,没办法的……”
“果然啊,真的是这么严重啊……”
李斋认为说笑着的卧信是杰出的军事家,不过对王师的训练却不行。相对于严谨用兵的严赵、霜元来说,卧信是善于使用奇谋的将领,非常人所能理解。英章也是的,但相对于英章的阴沉,卧信的计谋有一种奇妙的明朗感。
“要怀疑的话还不如怀疑英章呢,我常觉得英章想陷害骁宗。”
卧信也同意严赵说的。
“实在是一点也不错,这样说来,他是和正赖还真是臭味相投。”
“英章说正赖没有一点优点,用脚踢他也不解气。”
李斋笑着闭上了嘴。
“正赖也说过相同的话啊,他说英章从来都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是啊,他们还真是像。”
“是啊。”阿选笑着应和着。
“需要注意啊,文州的辙围很蹊跷啊。”
严赵笑着点头。阿选不是骁宗麾下,出身上比严赵等人低了一筹。李斋有一次与他一起训练新兵,熟练的用兵就是用来形容他那种将领的。李斋没和骁宗交过手,但听说作为将军的骁宗与阿选很像,所以他们才被称为双壁吧。
严赵抱着粗胳膊。
“还是调查一下与文州有关系的人吧。”
“应该通知骁宗才对,让青鸟去。”
Ⅲ
那是在黄昏,李斋去州府办事,泰麒从庭院里跑了出来。
泰麒边看着左右边跑下回廊,看到李斋就叫着跑了过来,平时很天真的泰麒今天像是被什么追着似的。
“你让我找得好辛苦啊,李斋。”
泰麒紧紧的抓住李斋的手。
“骁宗出事了,是真的吗?”
“出事?”
“骁宗的亲征是被设计好的,在文州已经有人等着袭击骁宗了,对不对?”
“不会吧?”李斋强颜欢笑道,“那种话您是从哪儿听来的啊,骁宗只是去平乱而已啊!”
李斋说完,泰麒的表情更僵硬了。
“正赖也是那样说的。”
“是吧,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李斋刚说到一半,泰麒就摇起头来了。
“李斋和正赖都在说谎,因为我是小孩子,你们不想让我担心才那样说的吧。”
李斋困惑了,跪下身来正视着泰麒。
“我没说谎啊,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谎话呢?”
“琅璨告诉我,六官没通知我而私自开了会。”
李斋皱起了眉。
李斋知道花影召集了六官,谈了相同的内容。李斋推测他们一定也讨论过是不是要通知泰麒吧!
本来动用州师一定要经过泰麒的同意的,但现在由令尹正赖代为行使着实务;再说,那本来也就是不着边际的传闻而已,所以也就不用通知泰麒让他不安了。李斋预想他们是得出这样的结论——大概是因为冬长官琅璨把这件事告诉了泰麒吧。
“问正赖,他也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小小的暴动却要动用骁宗不是为了要去打仗,而是为了鼓励兵民。没什么危险的,不用担心。琅璨是那样说的,就是那样。”
李斋站了起来,泰麒想向庭院外走,对着不情愿的泰麒,李斋轻声说:
“这里人来人往的,要是看到台辅的样子,官员们会误会的。”
“可是……”
李斋笑着:“宰辅可不能让官员们不安的哟,还是先让我送你回屋吧。”
牵着泰麒的手向正宫走时,李斋尽量表现的很高兴的说着话:
确实,骁宗离宫带来的不安,有许多人在猜测,到处都是把骁宗诱到文州是奸计的传言,但那只是传言而已,如果让那样的传言慌了百官的手脚,就会出现很多麻烦,所以六官和将军就开会商量怎么办……
“有暴动是事实,但是英章与霜元已经先去了文州,再说骁宗本身就是很强的将军,你这样担心是很失礼的哟。”
“但听说英章处理得很棘手的啊,而且向骁宗求救了不是吗?”
李斋听到这个惊的震住了。
“暴徒比想象的多,英章很棘手是真的,但没来求救啊。主上是带着霜元,给兵民带去勇气,赶快使文州变得安定啊。”
“真的?”
李斋笑着点点头。
泰麒像是放心似的吐了口气,但脸上仍显着不安。为了提起泰麒精神,李斋说了很多话题,但泰麒却心不在焉,一直走到看到正殿的时候还始终沉默着。泰麒迷惑着:是不是该相信李斋呢?
“……李斋的话也不可信吗?”
被这么温柔地一问,泰麒困惑地看着李斋。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考想的好。”
这么说着,他低下头,还是跟刚才一样看起来不开心。
“我是孩子,所以无论是谁都轻视我。什么事情都不让我知道。
总是觉得太难的事情我不懂,只有大家才懂。而且不明白的事情我会反复去想,所以你们总是不跟我讲。正因为知道大家总是这样,所以我不知道李斋的话是不是真的。”
“台辅……”
“假如琅璨的话还有下面的官员所听到的传言是正确的话,那么李斋说的话就是错的吧。因为想着我一担心就会很可怜。所以不对我说实话……无论是正赖还是其他人都是这样。”泰麒换了一口气接着说,“因为我是小孩子,所以没办法。但是我也担心骁宗啊,因为他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总是很害怕他会不会受伤啊,会不会遇到危险啊之类的。一旦他遇到危险的事情,我希望自己能帮上忙。当然,真是有事情发生的话,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我也会拼命地去想有没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泰麒一口气说完,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同时,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在他的全身蔓延开来。
“……我不能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对大家来说,大概是一个多余的人吧。”
李斋觉得胸口有一点微微的痛,事实上,泰麒确实是有些年幼,所以周围的人为了不让这个善良的孩子难过,想尽了办法。虽然只不过是对他的关爱,但是他自己看来,也许觉得因为他是小孩子所以被厌恶吧——骁宗大概知道他的这种想法吧。李斋突然产生了这种疑问。
“不是这样的,泰麒。”
李斋这么一说,泰麒突然松开了手,跑开了。李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脚向冬官府的方向走去。
琅璨还在冬官府,下官通报过后,李斋就被带进了大厅。她看到琅璨正被一大堆文书和书籍包围着。
“可以帮我找个能坐的地方吗?”
琅璨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姑娘,怎么都看不出是六官之一,大概是因为她博学多识吧。骁宗让她做了冬官长大司空,国内也确实是没有她之上的人才了。冬官必须会百般技能,冬官长大司空下面有匠师、玄师、技师三官。他们主要的职责是为国家制作各种物品、祭品以及研究新的技术。三官下面有各种各样的能工巧匠,据说,琅璨无论和哪一位工匠聊天,都没有她不懂的地方。
“……为什么对台辅说那样的事情呢?”
李斋这么一说,琅璨才终于抬起头来。脸上写着“那种事情……”
“我觉得让他知道比较好。”
“这……还只不过是没有任何根据的传言而已。”
“你是说让他知道了他会担心吗?但是骁宗有被算计的可能,这不是事实吗?”
“还只是可能……”
“也大概是确定的吧?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大事,我认为宰辅不知道是不行的。”
“但是……”
李斋这么一说,琅璨抬起脸合上了书,坐在椅子上支着脸。
“如果要让我说的话,那样对泰麒是太宠着他了,虽然大家对他关爱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事关国家大事,就也有一个程度的问题吧。说得极端一点,文州之乱不仅仅是地方的叛乱,里面确实有谋逆的可能性。如果不让一国的宰辅知道的话,怎么能行呢?既然是宰辅,就有他的作用,这与年龄无关。虽说可以动用州师,但也要通过宰辅的同意吧。”
“这……可是……”
“不用那么担心,我只是告诉他事理。与其歪曲事实,还不如……”
李斋沉默了,琅璨说得确实没错。
“而且到现在,主上万一真的有什么闪失怎么办?台辅虽然小,但也不是无能为力。如果一味地这样做,可怜和庇护台辅的同时也是在侮辱他。主上有危险,台辅为了救他,做出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没有什么不妥。如果不让他做,反而是更残酷的。”
泰麒非常失落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是啊……”
“嗯!”琅璨浮现出满脸笑容。“李斋能够如此明白事理,真是太好了。”
李斋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
“琅璨阁下对于弑逆这件事情怎么看?”
被李斋这么一问,琅璨表情突然僵住了,两手抱着膝。
“如果知道的话……”琅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许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此去文州路途遥远,就算是用飞行师大概也要好几天吧。到了关键的时候,戴国还有秘藏的宝重可以使用,但能使用它的只有王和麒麟,也就是掌握戴国国势的人。能够使用宝重的台辅如果也遇到危险,那么能代替他的就只有他的使令。”
李斋吃了一惊,琅璨顽皮似的看了她一眼。
“如果让我说的话,真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把泰麒当作没有能力的孩子看待。他身边还有饕餮啊。”
“这……”
麒麟可以把妖魔作为使令来使用,但是泰麒的不幸在于他在蓬莱出生长大。因此,本可以使唤无数使令的他却只有两个,其中还有一个是养育他的女怪,所以严格地说,泰麒只有一个使令,那就是饕餮,也就是传说中最强大的妖魔。
“饕餮是妖魔中的妖魔,如果说带他的麒麟都没有能力的话,那我们是什么?小婴儿?”
这么说着,琅璨眯缝着眼,看起来好像在探索未知的宇宙。
“如果真是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没有比饕餮更强的妖魔……那个麒麟……”<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