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正在系倒数第二颗扣子的时候，听见身后门帘掀动的声音，有几下很清晰的脚步声传来。</p>
“大人，神父已经带到了。”这是罗洛沉稳的汇报。</p>
我转过身，一边迅速把最上面的扣子系好，一边在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疑惑：“谁让你带神父到这里来的？”</p>
罗洛同样大惑不解的挠着后脑勺，在米凯兰杰洛神父莫名其妙的注视下立刻找到问题所在：“恐怕是您新晋的巴塞尔小侍从传错了命令，他说您要我带神父来这里会面，对不起，大人，我这就领神父出去……”</p>
“算了。”我拉开椅子坐下来，这间原本用来放置教皇仪仗的小帐篷刚被侍从们清理干净，匆匆换上的桌子还没来得及铺置桌布，倒是先摆好一壶能把人牙根甜掉的蜂蜜酒，“既然来了，让神父和我聊聊吧，你赶紧出去拦下其他两位大人，要是被他们撞见实在太尴尬了。”我说着，故意瞅了眼一直低着头的米凯兰杰洛神父，后者鬼灵精怪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很快搞清楚状况。</p>
“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连传话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办不好。”我冲神父无奈的耸耸肩，推过斟满蜂蜜酒香气四溢的酒杯，“我原本想同你们三个人私下见一面把问题解决，没想到造成如此窘境。”</p>
“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公爵大人。”米凯兰杰洛是个聪明人，要么也不可能受到教皇的赏识与信任。他绝口不提其他人义愤填膺的谴责和诅咒，安安静静的浅酌着醇黄色的酒液，等我接下来的问话。</p>
“……关于教皇霓下的事……”我装作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支支吾吾着。“也许只有您能相信我，霓下的马车跑得太快了，那一路又是碎石遍地的下坡，我看到赶车人把鞭子都抽折了……当时的情景惨不忍睹，但绝不是我希望发生的，我一直在为霓下的安危祈祷，可是……”</p>
“那是个令人遗憾的悲剧。”米凯兰杰洛放下酒杯。蜂蜜酒似乎把他的瞳孔也染成深不见底的醇黄，“不得不承认霓下是个真正的博学者和胸怀远大的志士，可惜他的胆子太小了；将领们坚持继续抵抗。霓下却对自己的士兵没有信心，或者说奈梅亨骑士的强大留给他难以磨灭的阴影，如果能够坚持下去，我们未必会失败。此时此刻的场景也会发生变化。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p>
“霓下期望有尊严的蒙召，我把‘渔人权威’留在他身边，还有五名真正骑士的守护。”蜂蜜酒甜甜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我举起银质的酒壶示意，“要再来一些吗，米凯兰杰洛大人？”</p>
“那里……”他抬手指着我，“那颗扣子开了。”</p>
“哦？”我低头发现胸口的第三颗扣子脱线了，便一把将其扯掉。“罗马人从匈奴人那里学来的小玩意，他们本来只把它当做装饰品。而挂住长袍却用胸针，后来才尝试在衣襟的另一侧埋扣眼。这是野牛骨雕琢的小物件，弗兰德最优秀的工匠奉献给我新婚的礼物，您看，环绕着一圈还有我和瑟琳娜的教名。”</p>
“的确精致非凡，弗兰德工匠的手艺即使相比罗马也分毫不差。”米凯兰杰洛啧啧赞叹着，算是把刚才关于教皇不愉快的话题告一段落。</p>
“这颗扣子虽然不起眼，却可以收住两边衣襟，让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不过一旦脱开，再华美的衣服也糟蹋了，那让我看上去像个因为吃太多灌香肠而发福的胖子。”我用两根手指捏着打磨光滑的扣子，目光穿过中间小小的扣眼盯着对面听得很仔细的神父，“现在我就需要一颗扣子，锁住最终胜局的扣子。”</p>
米凯兰杰洛隐秘的咽了口吐沫，那动静在我听来分外清晰，仿佛钥匙打开锁芯的脆响。他动心了，我对自己说。</p>
“恕我愚钝不能完全明白您的意思。”装，接着装，明摆着逼我把话挑明，加强自己的安全系数，这拙劣的演技连跳蚤街里为让客人高兴假高潮的妓女都不如。他安安稳稳的坐在对面，淡定的好像把握了什么命门。</p>
“扣子终究需要主人用手指来帮它塞进扣眼啊……”我把杯子举到嘴边，意味深长的叹着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