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后窗,徐徐凉风便伴着莹润月华泄进屋来,映亮了大半个房间。禾洛倒吸一口冷气,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服。大概白天躺的时间久了,这会子竟没有一点睡意。秦大娘晚上回家去了,于是整个房间便只有自己一人。许久没觉得孤单了,却在这个夜深人寂的时刻,蓦然涌出许多情绪。
禾洛轻叹一声,目光透过屋檐落在寂静的大街上。所及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店门前彻夜点着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无端端,生出一股苍凉来。无心睡眠,便这么呆坐着,任思绪飘扬,想着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以前,现在,甚至将来。
将近天明的时候,禾洛终于睡下。不到巳时,勤快的秦大娘就来敲门,禾洛便又只好起床,算起来也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罢了。
秦大娘年纪大了,幸而眼神还不错,盘腿跟禾洛一块坐炕上,飞针走线,灵活的很。只是不免的,老人家总爱唠叨几句,比如见到禾洛的黑眼圈,她便知道年轻人晚上一定没好好睡觉。
“姑娘啊,你们年轻人好哟,像我这样的老婆子,年纪越大,越是睡不好,夜里头,一丁点儿的响动都会惊醒了。要我说啊,这睡觉可是头等大事,不能小瞧喽!”
禾洛浅浅听着,不由扑哧一乐,“大娘,您昨儿劝我吃饭的时候,不是还说,头等大事是吃饭吗?您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禾洛学着秦大娘的语气像模像样跟了几句,然后笑道。“怎么今儿头等大事就变成睡觉拉?”
秦大娘把脸一拉,嗔道,“吃饭睡觉可不都是人生大事吗?小姑娘家家的,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等你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禾洛垂着头听她训了几句,心里却默默道,我吃不好睡不好,那还不是因为心里挂念着人吗。她郁郁寡欢地停下了手中的针。“大娘,你看,我衣服都快做好了,可是弟弟还没消息传来呢。”
秦大娘是知道风暖去应召军医了地。于是她爱怜地拍拍禾洛的手,“入了军中,哪还像寻常百姓那么自由,哎。等着吧。过段时日总能递个消息出来的。”
这一等,便又是半月,禾洛几乎觉得等不下去的时候,风暖回来了。一身青衣,人看着清减了不少。
“风暖,你回来了?”禾洛迎过去,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微微皱眉,“怎么,很忙吗?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风暖淡笑着并不答话。却将身子一侧。让出了身后地那个人。“你看。谁来了。”
禾洛顺着他地目光看过去。风暖身后那人。轻袍亮甲。俊眉修眼。笑着咧出一口白牙。分明是郭绍!
“郭绍!”禾洛果然惊喜地唤了一声。扶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听说你受伤了。现在伤都好了吗?”
“没事儿。都好了!”郭绍见到禾洛心就砰砰直跳。几乎不敢正视她。
受伤地这四十多个日日夜夜。他什么事也干不了。所有地时间几乎都用来想她了。想她横眉发怒地表情。想她低首浅笑地模样。想她一举手投足都仙华翩翩。刚受伤那会儿。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害怕。不是害怕死亡。只是害怕自己死了就见不到洛儿了。原来。不知不觉。她在他心里已经这样重要了。跟自己地性命一样重要!
以前他总不懂。为什么人们老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可是原先不怕死地他。竟然因为禾洛开始重视起自己地生命。原来因为挂念一个女人。就会消磨自己地斗志。大抵便是这个意思吧。可是他郭绍不是。因为洛儿他才更要积极向上。他要用自己地双手打拼出一个身份。一个配地上洛儿地身份。他不只是大将军郭袁地孙子。他是郭绍。独一无二地郭绍。纪禾洛地夫君郭绍!
“我们这次出来可只有三个时辰。”风暖看他们两个一个痴一个呆,干咳几声,小心提醒。禾洛才回过神来,自己竟还堵着房门口呢。慌忙让开,请二人进来,亲自泡了两杯茶。见到秦大娘枯站着,又忙跟郭绍介绍,“秦大娘是风暖请了来照顾我的。”
郭绍忙跟秦大娘道谢,秦大娘受宠若惊,看着他跟禾洛的神情倒也回过味儿来,“这便是姑娘的未婚夫婿吧?”
禾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郭绍乐呵呵的直称“是”,风暖蹭到炕上,拣起一件崭新地中衣要叠,却发现挺大件的,不像禾洛穿的尺码。
“这——”风暖疑惑出声,禾洛也看到了,红着脸过去从他手中抢下中衣,“我不是闲着没事么,就给你们做几身衣裳了。”
“洛儿又给我做新衣裳了?”郭绍嗓门最大,笑嘻嘻走过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风暖不悦,脸上笑容也收了几分,“这么大件,也就长思能穿。”语气微微哀怨,就差没像小时候那样嘟起嘴了。
“那你可就真是误会我了!”禾洛快步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个包裹,解开,里面是套崭新的衣服,外衣、中衣、袜子、鞋子,“喏,都是你的,没良心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