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稚见得纭舟平安无事当然欣喜,生的又是女孩,抱着孙女嘴就没合上过,尤其那句“我女儿就是强,生的女儿都比我生的漂亮”,真是让作女儿的哭笑不得,而纭帆自从那次惊吓后,见姐如见虎,纭舟越是笑意盈盈,她就越是不敢靠近,知这事不能勉强,纭舟也就不去理她。
跟娘亲父亲们聊过,纭舟抱起孩子回了自院,平时总能碰见的夫婿们一个也见不到,柳香是特例可以见孩子,其他的有碍规矩,不与孩子见面,她想了想,便叫来天月:“你去跟各位爷说,我病了,要见他们。”
果然不多久后脚步声传来,柳香最先冲进来,见纭舟好端端的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半点病容也没有,正疑惑间后面又涌进来人,正是赵谦,他见着妻子抱着孩子坐在那儿,第一反应就是回头便走,被她喝住:“站住!给我进来!”
等到一屋子人到齐了,纭舟直直走到赵谦面前,把天倩往他怀里一扔,见他手忙脚乱的接住,笑道:“从今天起,她就是你女儿了。”
再看屋中各人脸色,真是精彩非常:柳香虽早就知道,却是仍掩不住那份失落;玄祥一脸木然,事不关已;赵谦惊愕不已,愣在当场;领君玩味的看着戏,平静如常;只有凤萧立刻跳了起来:“天纭舟你怎可不从祖治!?男从不可领子!这孩子只能是我的!”
瞥了眼凤萧气愤的脸庞,有些怀念十七王的纭舟懒洋洋的对领君道:“你愿意把这孩子送给赵谦不?”
领君笑着点头,纭舟笑看凤萧脸色剧变,他无法与领君这等人物争宠,在坚实的力量面前,皇权显的那么苍白。
赵谦抱着软绵绵的婴儿,凝视着她转动的黑眼珠,似乎从那里面,看见了他的过去,河城燃烧的熊熊烈火,王巍吹过的啸啸寒风,西北戈壁的铮铮铁蹄,还有凤汉边境的大齐兵阵,一瞬间,他竟是看的痴了,直到旁人走光,他才惊觉过来,抬起头,视线中出现的是妻子静立窗边的背影。
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纭舟讲道:“我最近可能要出去一趟,解决玄祥一些事,你不要跟去,时刻注意奉天的情况,一有风吹草动,及时向我汇报。”
听不见应声,纭舟奇怪的转回身来,看到的已是赵谦平静的表情,还有一如平时的简洁回答:“是。”
她转身前的萌动情愫,全部被重新深深压回心底,她毫无所觉,漠然走过他身前,肩后大氅随行而动,带起发丝几许,拂过他的脸前,见得她的背影离开,他心里裂隙中涌出的情感却越发汹涌,咆哮着在身体里奔突想要宣泄,却是被强烈的意志筑成的堤坝生生挡住,只是旋回冲掉心头的痛楚,再添新痕而已。
忘不了,多少个夜晚从恶梦中醒来,见到母亲血流满面,怒斥他对家族无用,见到兄长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向他求救,听到父亲们临死前的惨叫,还有赵老太君的训责和怒火,赵家百口怨魂挠得他经年不休,夜不能寐。
他只能喊一句:儿孙不孝,儿孙无能!
忘不了,即使改了容颜,换了名号,这身体里的血,仍在时刻提醒着他——复仇!
可是,这一切,在那个软绵绵的小生命到他手上时,叭的一声,绽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缝,汩汩的流出他心底真实的想法——未名村的恬静生活,山林木屋的温暖夜晚,昆仑山前的观云赏峰,还有大婚那天,穿着红色喜服,眉眼含情的俏羞神情。
他亲手扼碎了这一切,亲手揉碎纭舟心中的纯真,把她塑造成冰冷的强者,当他对着那空洞冰冷的笑容顶礼膜拜时,心如刀绞。
……然而这一切,却是为时已晚。
赵谦把天倩抱进臂弯,看她小嘴一张,甜如蜜的笑容直直贯穿作父亲的心灵深处。
……却是为时已晚。
因为那个她已经离去,挺拔的苗条身影已转身消逝,他坐了半晌,直到听到天月声音,才惊醒过来,把婴儿交给她,等着他的,还有无数的事情。
当晚未名村“土地主”天家大宴村民,流水席直到深夜,新修的屋中大厅,本是和美的气氛,在听到纭舟把天倩认了赵谦后,变的静默无声。
无人敢反对,想开口的天稚在乔父的示意下,疑惑的把话吞回肚子,纭舟整治纭帆的手段骗过娘亲,可骗不过几位父亲,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这个被废的长女,一开始,就没有看上天家那点儿权力,也开始明白,如果挡了她的道,亲情并不是一面免死金牌,而乔父早已看穿这一点,才会叫她立下那誓言。
“舟儿,你可曾记得那晚对我许下的承诺。”
纭舟一笑,沉静如水:“当然,舟儿从不曾忘记。”
“好。”乔父点头,言语之间谨慎了许多,“那么,你今后打算如何安排我们?”
“未名村不好吗?天高皇帝远。”
甘父对于这新地方十分不喜,丘元那儿有他的官场根基:“那不如回丘元村,何必在这偏僻地方?”
“舟儿没有意见,全凭父亲们作主,只是外间风雨大,还请等过段时间再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