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观开观大典当日,胡心月先是回洞准备礼物,大典慕道等人一起回山见过爷爷后,才又重返玉笔峰。
回到玉笔峰,就见着正哼着小调儿重做清蒸白鱼的晨丫头,见是小姐回来,留守了一天的晨丫头咯咯笑着跟她说了徐安然的种种异常之处。
听说近来静淡如老人般的徐安然没了暮气,胡心月也自高兴,心中愈发的盼着他能早些时候回来,结果左等右等眼见着一夜过去之后,徐安然依旧没上玉笔峰。
玄会毕竟自矜着身份,加之捕拿徐安然他根本也没想瞒人,是以许德禄好好的活了下来。心中等急了的胡心月再也按捺不住的跑下玉笔峰见着木呆呆的老许后,才知道徐安然竟然被人给带走了,且安的都还是杀头的罪名。
这一惊非同小可,胡心月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叫来了李慕道。
由虚清陪侍而来,加之当日元洲岛中李慕道曾见过玄会,是以一听许德禄描述那中年道士的长相,他立即就确定了徐安然的去处。
知道徐安然竟是被玄会亲自下手捕拿带走,李慕道也是头皮猛然一炸,本想仔细思谋从长计议,但根本拗不过表妹胡心月,于是他二人再加上一个晨丫头,三人急急忙忙的就到了帝京。
名动天下的玄都观座落于去帝京城墙数里处,依着山势从上到下直占了整整一面山。
由山顶而至山脚,全是一色的红墙碧瓦,建制宏大,殿宇严整,其中各进院落之间更杂种着红桃千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灿烂的阳光映照在一片连云琉璃瓦上,直将整个玄都观反射出一片灿然金光,其间香烟袅袅,声悠悠。立身于玄都观门前的巨大青石山场上抬头望去,胡心月只觉淡淡出尘的意境之外,更有一股逼人的贵富之气扑面而来。
“我的好妹子,你不要命了!”,李慕道顺手一把拉住正要下车进观的胡心月,“这里可是总领天下道门的玄都观!”。
闻言,黯然停住身子的胡心月狠狠一跺脚道:“那可怎么办?他……他在里边儿也不知受着什么样地苦,咱们就在这里干等不成?”。
胡心月这番话直说得李慕道也是摇头不已,从山南东道到帝京的这一路上。他的脑子始终都没停过,但枉自他想了数十上百个主意,却都没有一个能成的。
对于这世间的许多事情而言,实力的差距就决定了一切,仅凭着自己三人想从玄都观中救人,无论李慕道怎样绞尽脑汁,这都是一件根本不可能之事。
架不住胡心月的催促。李慕道匆匆上路,苦思无法的他原还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但真个站在玄都观山门前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作为三个狐身修行的兽妖。他们甚至连观宇都进不去,更遑论在这连片宫观中找人救人!
彼时适合大众地民间娱乐极少,所以似玄都观这等大丛林大道场不仅是上香祈福的处所,也是百姓们日常消闲的好去处。玄都观前青石铺就的巨大山场上人流如织,这其中不仅有前来上香的信众,也有合家来消散的百姓,巨大的人流量吸引了小商贩及百戏艺人们蜂拥来此拉场子挣钱。与此同时,这些小商贩及百戏艺人们又吸引了更多贪热闹地百姓。两相消长之下,直将整个玄都观山门前弄的花团锦簇般热闹,看到这般场面,始知“庙会”之说决不虚妄。
身周人流如织,多是个个面带欢容,唯有李慕道却是愁肠百结,他心中既担心徐安然地安危,又实在耐不得身边胡心月的愁苦。
明知道徐安然就在这座煌煌观宇中受苦,偏自己连山门都进不去,而素来在心中无所不能地表哥也是一副一筹莫展的神情,心中担心不已,却又彷徨无计的胡心月低头之间已是流下了串串泪水。
“三百年没掉过一次泪,就连那次跌断腿也没哭过,但自从遇见华心观主,小姐竟变成了水做的身子一般!”,刚刚修成人身,还未修成人心地晨丫头看着泪水涟涟,一脸愁苦的小姐,不知怎的心中眼中也是一酸,“华心观主那个亲戚也是个道法高深的,知道地又那么多,要是他在这里的话,总该会有办法”,除了首丘山中的同族,晨丫头认识的人实在有限,在这个三人相对无计彷徨的时候,她心中猛然浮现出隐机的身影来。
正在晨丫头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刻,蓦然就听李慕道惊喜的“咦”了一声,与小姐一起抬头看去时,晨丫头就见着了一个刚刚走出玄都观山门的年轻女冠。
猛然看到这个女冠的那刻,晨丫头但觉双眼竟有一阵儿炫目的刺痛,与此同时,她手中扶着的胡心月也是身子微微一颤。
这是一个看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冠,让晨丫头感到炫目的正是这年轻女冠的清丽姿容。
一直以来,晨丫头都以为自家小姐是所有人身女子中最美的,但只看了这个年轻女冠一眼,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原来尘世中真有如诗中所说的那般丽质天成的女子。
面若新月,眉似远山,这年轻女冠五官中的每一样都堪做这些美人赞词最好的注解,而她身上穿着的那袭杏黄道衣不仅没有减少她的绝美,在衬托出曼妙身姿的同时,反而为这份绝美蒙上了一层世间所有胭脂香粉也难以绘出的出尘清丽。
容颜绝美,身姿曼妙,道衣微拂之间的女冠刚一踏出玄都观门,顿时引来无数道注目的眼光及低低的窃窃私语,她是如此绝美,却又如此清丽,在这人头涌涌,热闹不堪的山场中,这神色清冷的女冠便如同悬崖峭壁间遗世独立的寒梅,至美却又不容丝毫亲近。
“嗨,明月,是明月出来了!”,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从这急促的语调中,晨丫头依然能听出车侧不远处那两个簪花少年的兴奋。“第一次,这可是明月这月第一次出观,真他***漂亮啊!行,今天这趟玄都观没白跑。怎么样,子游兄,我这可不是吹牛吧!”。
“帝京号称黄金之城,乃千国万族汇聚之地,这地方美人不少,但既是美人儿。还能美的这般有风骨,这明月确是仅见”,轻轻一声赞叹,另一个簪花少年低声道:“我出京游历不过两载,玄都观里何时竟有了这般容颜风骨俱佳的女冠?若是能清茶一盏,燃香一炉与之盘膝论道半日,倒真算不枉此行了”。
膝论道!还半日!我的好哥哥吔。赶紧醒醒吧!”,后。先前那个簪花少年才又续道:“自从在玄都观去年那次大蘸中现身以来,这明月之名可谓是瞬间哄传帝京。东西两城一百零八坊间不知多少人对她念念不忘,访道、建蘸、虔忏、化生、放焰口,该用地能用的招儿早都被人用了个遍,但无论什么借口到了明月那儿。就是俩字儿——不见!别说咱们,十六王宅的安阳小王爷身份够尊贵了吧,就他亲自上门说要盘膝论道,明月也是这话!”。
“好!不为权贵折腰。明月的风骨之美果然名下无虚!”,簪花少爷抚掌击节一赞后,哂笑道:“枉这安阳小王爷自称风流魁首,浪子班头,这下总该知道世间总有女子是不为富贵所逼的。”
“富贵!不仅是富贵,才子到她这儿也不行。陈陶够有才了吧,到了明月面前依就是碰了一鼻子灰”。
“陈陶!可是那个‘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的岭南陈嵩伯?”。
“可不就是他!这陈嵩伯也不知是帝京城中多少大家小姐们的深闺梦里人,但连明月的面儿都没捞着一见,更别说盘膝论道了!要不怎么说连大道正玄静真人都曾亲口赞誉明月‘道心之坚,坚逾金石!’”。
“噢!”。
“坊间传言安阳小王爷曾派人打听过,这明月虽是正值青春妙龄,但在玄都观中过的日子却比积年老道还要清寂,出了香房上经堂,经堂中做完功课就回香房,日日如是,月月如此!今个儿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才出观一回,哥哥你刚回京就能碰上这样地机会,就知足吧!咱这有事没事就来转转,多是一两月也见不着一回真人的!”。
听到这里,另一个簪花少年长叹出声道:“还真是人如其名啊!明月皎皎,绝世妖娆。只可惜明月虽有绝世之美,终究如广寒宫中的嫦娥仙子,远观虽可,却永难企及!”。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那是不得已,可心里还时时想着后!似眼前这明月,世上还有那个男子能得了她的心去?哥哥你这比喻可不合适……”。
似是感受到那些浮浪子弟痴迷的目光,由山门徐徐走出的明月蓦然扬眉环视四周,这一瞬间,她那双绝美的杏子眼中射出一道似利剑般地清冷,顿时就有许多痴痴凝视着她的浮浪子弟因吃不得这逼视而猛然扭过头去。
仅仅一个扬眉,原本因背着太阳而立,衣缘生出一晕金黄后颇给人以温暖之意地明月顿时就化成了一柄含而不露的利剑,身姿曼妙挺拔地她不仅有着剑的刚强,更有着剑器不容亵玩的凌厉。最初的炫目过后,晨丫头便是因明月地凌厉而刺痛了眼。
“元洲一别不过数月,没想到明月修为进境竟然如此之快!”,看着眼前气势外露的明月,面露喜色的李慕道喃喃自语了一句后,便向胡心月两人一挥手道:“你们就留在车中,我去去就来”。
跳下帝京城中大家闺阁最喜欢用的葱油小车,李慕道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胡心月轻声唤道,“表哥!”。
“嗯?”,闻言扭过头来地李慕道看着从车窗中露出小半幅脸的胡心月。
糯米般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胡心月虽然在跟李慕道说话,但她那双亮若星辰般的眸子却紧紧盯在李巧儿身上,“她……她就是元洲岛上那个为了安然……她就是那个明月?”。
回山之后必将游历中遇到的趣事讲予小黑狐听,李慕道的这个习惯持续了数十年,元洲岛之事因事涉徐安然,更是被胡心月仔细追问过无数遍。
“是!”。
“非要找她吗……咱们能不能不要她帮忙?”,李慕道无言,片刻之后,才又听胡心月道:“表哥。你去吧!”。
看着胡心月刻意掩饰的落寞笑容,看着她那太过用力以至于被咬的发白的红唇,李慕道蓦然便觉一股强烈的酸楚涌上心头,于不知不觉间,他又想起了自己那无数个难以安眠的夜晚。
一般心思,两处情愁……
一声幽幽苦叹,其间自有百种滋味,千般曲折,也不知李慕道这声叹息究竟是为了胡心月。抑或是为了自己,叹过之后,他便猛然转身直向明月走去。
纵然玄都观前地山场中人头涌涌,但此时的明月已是黄沙吹尽后的珍珠,最多的沙粒也难以遮蔽她的光芒。纵然她已下了观前石阶走入人群之中,李慕道也径直找到了她的所在。
还在两人相聚十多步距离时,李慕道便觉一道凌厉如剑的目光投射到了自己身上。知道这是修为提升后的明月感应到了自己的丹力,收起情肠地李慕道挺胸之间露出了一个招牌般的爽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