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顾正回了内院。</p>
刚进屋，便瞧见妻子斜靠在临窗的炕上，手中执了本薄薄的册子，神情懒散闲漫。</p>
听到脚步声，何氏坐起望向丈夫关切道：“都忙完了？”</p>
“没，南儿还在书房里清算。”</p>
顾正抬手解了扣子，将靓蓝色的绫锻袍子脱下，又拐进内室开柜取了件宝蓝色的居家绸杭直裰换上。</p>
隔着屏风看向妻子侧卧的身影，他询问道：“名册看得怎么样了？这个不能省事，必须记在心上，否则你跟孩子到了京师闹出笑话可不好。”</p>
“来回翻了两遍，我想见着面应该不至于张冠李戴。”</p>
何氏转身调整了下垫在背后的两个秋香色素锦迎枕，视线却始终注意着屏风口，待见丈夫出来，极自然的将身子往内挪了挪。</p>
衣衫轻巧，行动亦是方便。顾正几步走回炕前，偎着妻子坐下。</p>
何氏端过炕几上的茶盏递给对方，柔声语道：“你回屋前花铃刚泡的香片茶，先前有些烫，此刻该是宜口了。”</p>
顾正就伸手接过抿了两口，温度正好，茶味浓郁爽口，又混着鲜灵芬芳的花香，唇齿间甘芳四溢。</p>
他点点头，余光暼见妻子身前册上的妇人肖像，觉得眼生没有印象，这方看向旁边的注字：李门金氏。</p>
“是英国公府的三夫人？”他将茶盏搁下。</p>
何氏便将册子递给他，淡淡“嗯”了声将头靠在丈夫肩上，语气委屈的抱怨道：“老公，我就说回京就是趟麻烦事。这作像的人也太偷懒了些，就几笔潦草的勾勒出个轮廓，你说要有相机该多好？”</p>
眼前的册子是顾正花了重心思得来的，上面除了他们夫妇在延庆侯府内家人的肖像，还有亲戚、往来世家里诸位人物的样貌。</p>
让何氏牢记在心，就是为了防止见面尴尬。</p>
但短时间内要将这么多陌生人物的容颜记在心上，再与旁边的身份、习性对上，确实是件苦事。</p>
他有些心疼，搂住妻子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是辛苦了你，不过在这古代，女子大都行动在内宅里，鲜少在外露面。就这些夫人小姐的肖像，都是让人折腾了许久才得来，你且将就看看，认个五分像也好。”</p>
“嗯，我知道。”</p>
肖像册翻在近尾，按照亲疏远近，图上的妇人并不是常有往来的对象。</p>
李门金氏，乃英国公庶弟李培的妻子，亦是何青蔓嫡姐的妯娌。</p>
旁边注释:出自归德府望族金家，嫉妒泼辣，为人精明好强。</p>
顾正就想将册子合上，何氏却伸手阻止，她侧过脑袋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要与我说的？”</p>
“知晓了？”顾正并没有否认，坦然道：“是，去调查李莲的人回来了。”</p>
“不可能一无所获吧？”</p>
何氏浅笑吟吟，心中很清楚自家丈夫的能耐，这调查个人追查件往事总有他的手段。</p>
“是查到了点，不过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p>
顾正别有深意的将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妇人像上。</p>
得到默认，何氏复将身子靠上引枕，觉得怪没意思的叹道：“还真是猜什么应什么，这么说李莲也算是出身名门了？</p>
哎，我就不明白了，这时代不是盛行包二奶养小三的吗？娶个小老婆又不犯法，那李家三老爷做什么放着亲闺女不认？”</p>
在古代，私生子有别名，叫庶子，和第三者一样，合情合理合法的存在。</p>
何氏再一次吐槽起封建社会。</p>
她瞧着，就是因为这时代的男人太不将女子放在眼里，甚至还有以侍妾的质量和数量作为攀比炫耀的资本。</p>
然后，本着多多益善的原则，男人三妻四妾成行，子女生了一窝。</p>
穷人家一辈子愁着怎么把孩子喂饱；大户府里则上演起姨娘带领庶子庶女与正牌主母少爷小姐开始的无止境争斗。</p>
什么家庭矛盾？</p>
不就是几女共事一夫整出来的事？</p>
同父异母的子女间自然膈应着互使绊子，然后演变成亲手足间都为了名利宠爱而彼此猜忌。一家子都将目光盯着家主，不是为夺夫宠便是以得父爱，厮杀激烈。</p>
最后，这世界就告别平静，女人的日子充实了，后宅的小片天地亦精彩了。</p>
顾正知晓自来到古代，妻子最最受不了的就是男尊女卑这思想。</p>
他很庆幸，自己跟了过来，两人依旧是夫妻。</p>
否则，若真换了个本土的男人，她定是要过得无比不自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