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年回房后，直至午饭，脑海里似乎还回响着母亲方才所提的那个人名——穆传睿。</p>
与他相识在书摊前，她遗失珠花，对方好意提醒。</p>
相遇，只是偶然。</p>
懒懒的蜷在凉榻上重新回忆那幕场景，犹记得七夕节那日的街道特别拥挤，她初次接触京城，满眼尽是新奇，目光又被眼前的诸类话本吸引，还真没留意本握在掌中的小小珠花。</p>
闹巷上荷包被窃，他命人制服；香满楼转角三遇，他神色如常的招呼。</p>
那刻，穆传睿的脸上，没有丁点儿陌生，更不露惊奇，一切是那样的恰如其当，好似彼此只是许久未见的亲熟。</p>
顾绮年翻了个身，心中有些乱。</p>
他含笑着强调缘分，她却莫名想起了数日前公主府里的那抹身影。</p>
红枫的火热衬着那股微凉的霜意，他回眸凝视自己的眼神，明明很平淡寻常，而风动云动下，水中鸳鸯扑翅交游，可偏生就给顾绮年生出了一种岁月静止的感觉，是那样的宁静、安逸。</p>
该只是个陌生人，她送他一程，他请她吃了几块沾蜜的青梅酥，甚至都不知对方姓甚名谁，然这么些日子了，那人的容颜终究挥之不去。</p>
在母亲和哥哥面前，顾绮年总不愿提及那方面。</p>
然私底下，思绪却不受自己控制。</p>
隐约的，顾绮年清楚不该对异性有那种感情，但每每深想之后，她又形容不出到底有什么感情。</p>
还有，那两个至今都无法释然的梦，真实中带着丝丝残酷。</p>
因为，即使梦境不清晰，但醒后眼角的湿润，提醒着她那股惧意。</p>
有种逃脱不了的宿命感，像是种预兆，又似是命运的示警。</p>
许是被这些费神的事情搅乱，又或是知晓七姐会过来，即使闭上了双眼，顾绮年也不曾进入梦乡。只是这副睡姿的样式，让顾妙年在掀帘进屋的时候不自觉得放缓了脚步，略有无措的看向引路的银娟。</p>
后者亦是为难，主子午后只说是小寐，待七小姐来了便直接唤她，谁知七小姐免去了她们通传，眼前这场景便有些尴尬。</p>
顾妙年身后婢子的手中还捧着棋盘，她俨然是兴致高昂过来的，可当面将人扰醒，总也说不过去。</p>
几人正进退犹豫间，榻上的人倒是先睁开了眼眸。</p>
顾绮年忙起身客套了几句，两人在铺了兰花竹席的炕上对坐，丫鬟送上解暑的梅子汤。</p>
酸酸的感觉又让她想起了那日涩涩的梅子酥，直到对上正照书将棋局摆上的七姐，顾绮年才回过神来，却无法解释本在思虑穆传睿这一人物的自己，是如何联想到了那个人。</p>
随意瞥了眼顾妙年手里的棋谱，能看到其上有很多秀气的蝇头小字，该是身前人惯常研究的。</p>
这是在永清堂外就说好了的，一起琢磨。</p>
不同于那些衷于在棋道中寻求成就感的人，顾绮年其实并不太喜欢对弈，尤其是破局，总觉得特费精力，而且这种与人对立的感觉，并不好。</p>
然很多人都喜欢借棋说事，以往在太原同范倩婷是这样，之前在琉园与六姐亦是如此。</p>
眼下，她却不知，和这位素来沉默的七姐，能说上些什么。</p>
顾妙年很恬静，话不多，坐姿端庄，每每摆子后薄纱衣袖拂过顾绮年视线时，总透着几分行云流水的潇洒，好似再寻常的动作经她之手，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p>
让顾绮年目光一凝的是，对方戴了蓝白琉璃银宽镯的右手腕上，有条很淡的疤。</p>
原先因手镯遮掩，本不明显，可照摆棋局虽说不是什么费力的大事，然动作频繁，这一伸一缩间，终究是偏了方位，让顾绮年捕捉到。</p>
伤疤？</p>
她心里一顿。</p>
要知道，养在深闺的小姐，万事皆由婢仆服侍，哪里能伤着？七姐又是和气寡言的性子，想来也不可能是因幼年顽劣而出的事故。</p>
顾绮年望向对方的目光中，就浮出了几分惑色。</p>
顾妙年好似未觉，仅在对视后淡笑道：“九妹，我这局才摆了一半，你就这般神色，等会儿我可还指望你指教呢。”</p>
她忙稳住心神，恢复了常态，“姐姐怕是要白走一遭，我对这是真的不精通。”</p>
这并非是完全的谦虚词，顾绮年已经有两年没正儿八经的琢磨这些，平时与人说笑着玩玩还成，真要说个七经八络出来，肯定不行。</p>
突然就想到了顾锦年，不由开口：“七姐怎么不去找六姐，她在家里的棋艺可是顶好的。”</p>
顾妙年恍若未闻，连头都没抬下，只淡淡的接了句：“家里人抬举罢了，你还真当回事？”</p>
竟透出几分轻蔑和笑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