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当年你走之前,说的‘这一代咱能造,下一代咱能跟,再往后要争取跟美国人的技术平分秋色,我没忘。
不过在华兴这几年,总觉得战略上有些僵化了,跟随太紧,完全在模仿摩托罗拉的优势。跟到摩托罗拉的通讯产品、我们生产环节都能跟上了,也就懈怠了。
今年年初,其实就逆向出了摩托罗拉的手机、还有手机用基站的生产工艺、配套。然后呢?厂子上上下下都在等国家投入,希望国家决策布网。国家不决心布网,他们就继续故步自封生产寻呼机、寻呼用讯号站。
反正现在利润还是不错的,寻呼机这两年的订单量也越来越大,大家都觉得这样在舒适区里躺着抓好生产就不错了。什么时候摩托罗拉人出了新产品,咱再学逆向、花钱拿授权……
我觉得这太慢了,偌大一家央企,国内民用通讯电子方面的领头羊,就这么盯死了一家对手。我们跟发达国家的差距,可不仅仅是手机和寻呼机,我们是全方位落后呀!除了摩托罗拉,还有那么多空白可以赚,可以研发,可以努力。
但厂里的决策层就是不敢投入研发,就盯着每年上缴国家的利税。利税越高业绩越好,要不就是盯着可以摊到成本里的福利。
费总倒不是坏人,可惜他只懂财务,不懂科技,没有投入的魄力。两年前您走了之后,虽然部里另外空降了厂长,没让费总一个管财务出身的直接就地转正当一把手。可从此以后,费总毕竟也是厂里资历最老的了。央企一旦到了财务出身的人左右掌舵,研发拚命方面的狠劲儿就没了。”
任正义说了一大堆,似乎是唯恐顾骜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走,唯恐顾骜把他当成“受了国家教育和培养,却不肯报效国家”的人。
“其实你不用说这么多,我都理解,这事儿也不存在谁错。”顾骜摆了摆手,制止对方继续解释,
“国有有国有的难处,大家都是这个圈子里混出来的。国有不能冒险,不能拿国家的投资去孤注一掷投入技术,这不是谁的错,因为冒险的事情本来就应该有其他形式的经济补充成分来干嘛。
你看那些孤注一掷的外资合资、私营小老闆,赢了的那么光鲜,可输的比例也高,十个里面活两个这种险,你怎么让费总去冒嘛。你既然想明白了,走就走好了。那你现在有具体方向么?”
任正义鬆了口气:“目前,还没更多的方向,就看準了一两点我觉得,华兴不该只盯着摩托罗拉这一家。
咱中国人目前在民用通讯电子领域太落后了,不光是没手机没寻呼机的问题。邮电局里用的交换机都还有人工的,少数换了程式控制交换机的还得靠进口。
还有传真机业务也举步维艰,少数发达城市引入了传真机业务,但是邮电局那一侧的设备不过关,终端传真机发展也受限制。当然,传真机我是不打算做,我暂时就打算专注于邮电局这一侧的设备。”
任正义甚至都没能说出“运营商端业务”或者“网路侧设备”这些专业术语,因为如今还没这些新潮辞彙。但他要做什么事情,内心是很清楚的。
很显然,他已经看出,留在华兴,暂时不可能有突破性的研发投入,补其他短板。这里面牵扯太多。
而且,当初华兴通讯成立的时候,就是隶属于电子工业口管的,当时也就局限在“无线通讯”领域,包括寻呼机和当时美国也才刚出现的大哥大。
而有线电话的进一步技术开发,就有点捞过界了。因为按照传统观点,有线电话相关技术和设备,并不是“原先空白的新兴市场”,所以应该属于早已存在的邮电有关部门下属单位。
邮电有关部门旗下,也是有一堆的技术型国企、央企的,未来会成长为中电信这些。历史上,在1988年以前,国内的有线电话系统,并没有全面推广程式控制交换机,还有大量的人工交换存在。所以邮电有关部门不觉得这玩意儿需要跟“电子工业”有什么牵扯。
换句话说,你一点电子技术都没有,有线电话还是可以打的。
许可权的交叉重叠,都是随着技术进步才慢慢凸显的,利益上的牵绊也才会越来越多。就像PC电脑时代,微软公司不会觉得WINDOWS系统会遭到平板或者手机系统的入侵,可到了WIN10的时代,微软显然已经用了自己的行动证明,它们开始担心和正视因为技术进步而导致的“跨硬体平台系统打通”问题。
通讯技术总是做着做着,才发现电子工业和邮电有关部门,开始许可权交叠了。这种时候,你只有离开体制,才能跨圈做生意,做新生领域的生意。
事实上,这或许也是另一个时空,原本历史上任正义1988年才正式设立一家独立的通讯科技公司的原因吧。
当然了,那个时空的任正义没现在那么好的条件,也没能从84年开始就在通讯领域摸爬滚打积累行业见识和项目经验。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世任正义可以提前一年半彻底看清自己要啥,并且做好创业的準备工作。
“那你现在有什么困难么?是不是启动资金不够?”顾骜跟对方捋清了来龙去脉后,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问道。
任正义:“钱倒不至于不够,至少一年半载之内不会不够。今天就是跟您透个底,来去明白。以我的身份,圈内的人脉,要做的项目,出去之后,自己弄个几万块积蓄、再找银行贷20万低息贷款,还是贷得到的。无息都能贷一部分,只不过估计没20万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