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孙思邈话中用词‘伤势’而非‘病情’一类,一语道破善儿并非患病,实则久伤不愈。故臂牛再无疑虑,脱口道:“先生真乃管中窥豹,时见一斑,我善儿襁褓中自山崖跌落至此,已有三年,若不是他大师父倾力施救,用尽奇药为他续命,怕早也没了。敢问先生,可有办法医治?”
孙思邈道:“尚有一事不解,且去了他的衣裳,待我看了,或有答案。”
臂牛遂将善儿衣裳去除,孙思邈看去,见善儿身上有五处细小的针孔,琢么一阵,道:“奇了,人心脏见铁即死,那人是如何将他施针的?”
臂牛道:“如何说?”
孙思邈指着善儿胸口处道:“恩公且看。这里,这里,这儿,还有这里,分别是鸠尾穴、巨阙穴、膺窗穴、乳根穴,这四处腧穴皮下皆扎着断针在里面,按说针折断于人体之内,本应顺着经脉在体内移动游走,最终刺破脏器而亡,此乃一奇。恩公且再看这里,此处并无穴位,也无经络,乃人之心脏所在,可人心见铁必死,这针又是如何扎的下去,此为二奇。”
臂牛道:“善儿他大师父紫阳真人,自称天下医术敢称第二,再没人能出其右,只说这五针嵌在善儿身上,能保他不死,我并不知是何道理,先生可知否?”
孙思邈道:“这四处腧穴皆通连心脉,善儿心脏受损严重,或是以断针做强行疏通之用。至于心窝这根,据我猜想,定是恰到好处,未曾扎入心脏,否则这孩儿又怎能活得下来。”
那臂牛听后,大叹一声,道:“我善儿现下稍有激动,伤势便即发作,若无他大师父给的药丸,单凭这几根针也无济于事,先生若也无法救治,我们便不再叨扰,明日即赶路前往昆仑,去求我大师兄救他。”
孙思邈道:“恩公宽心,善儿伤势也不完全没得治,且在寒舍委屈几日,待我参详一二,再做打算。”
当晚,李季早趁着天没黑回了自己村上,孙赞领了臂牛和善儿就偏房住下。次日臂牛要走,孙思邈哪里肯放,强把他师徒留下,熬些补气行血的药来给善儿喂了,说是要再观察几日。
又住了五日,臂牛见善儿气色渐好,搭上孙赞和村里几个玩伴一伙,跑玩的越发欢实,才安下心让孙思邈放手去治。只这接连几日,善儿伤势虽有所见效,孙母却仍是昏迷不醒,时而醒来胡说几句,便又睡了过去。
这日,李季闲来无事,给臂牛和善儿带些瓜果干货过来。他见孙思邈脸上忧心忡忡的样子,问道:“孙先生医术精湛,想必令母再调养几日便可痊愈了罢?”
孙思邈道:“家母中毒已深,体内余毒无法尽除。过几日若再不见好转,只有去到京城,遍访名医。李大胆你今日可有得空,再叫上几个村民,可愿随我一同护送母亲到京城否?”
李季道:“孙先生见笑,这十里八村的,哪有比我更闲的人,先生只管定个日子,小可随时奉陪。”
孙思邈道:“如此甚好!此去须得寻一位十分有把握的医生,若能医好母亲,我便拜在门下为徒,侍奉他终老。”
一旁的臂牛道:“天下能收先生为徒的,怕也挑不出几个人来。”
孙思邈闻言,别无他话,只有苦笑。李季则约上臂牛寻一处酒家吃酒,直吃到晚上,臂牛留了李季同住。这天深夜,孙母毒发,在屋里又喊又叫,难过至极。孙思邈重新配了方子,熬了药喂下,孙母这才挺了过来。他守在母亲身边,眼泪不由的掉落,自语道:“母亲啊,母亲,如今你已中毒太深,孩儿用尽所学,亦只能暂且保你性命,却不能将你身上的余毒彻底清除,是孩儿无能,让母亲受这般罪,孩儿真的是心痛欲绝啊!若母亲有个三长两短,孩儿也无颜活在世上了……”
这时候,住在偏房的李季正巧起夜,他听到孙思邈在屋里痛哭,不知所以,怕不是孙母去了?便想着过去瞧个究竟。待到窗前,听是孙思邈边哭边说:“都怪孩儿无能啊……母亲啊……母亲,你可知这蛇毒其实并非无药可解,为今之计只有以毒攻毒,用蜈蚣钳、蝎子鳌、壁虎尿、蟾蜍卵配以孩儿的草药一起熬制,利用毒性相生相克之法,或能将母亲体内余毒抵消。只不过此药毒性剧烈,稍有差池便会要了母亲性命,孩儿宁可母亲半昏半醒,也决计不敢擅自调配!”
他这番话被屋外李季听的仔细。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季脑瓜一转,打了个主意,心道:“正是渡人难渡己,医者自误,愿不从心。我李大胆别的没有,就是胆大,这以毒攻毒的法儿若医好你老娘,我便讨些好处,若将她医死了,大不了赔上我这条烂命罢了。”
待到第二天一早,这李季就辞别臂牛,四处找寻孙思邈所说之药引。这人也甚聪明,一面找蝎子鳌、蜈蚣钳、壁虎尿之类,一面还向药铺、医生打问这些引子的用法及用量,如此折腾了三日,才把需要的引子集齐。
第四天晌午,李季招呼了和孙思邈同村的一些邻居,齐聚孙思邈家中,又叫了臂牛说到场给做个见证,随后当着众人面夸口道:“各位高邻,小可李大胆不才,昨日悟一良方可解孙母所中之蛇毒。”
众人听后,莫不发笑,有人道:“李大胆,人家孙思邈十八岁学医至今,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人家的医术之精湛,闻名远近,谁人不晓,人家都医不好自己老娘的毒,你这个懒汉,凭什么悟得?”
“就是,就是,我说李大胆,你这人不仅胆子大,如今口气倒比胆子还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