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及自己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此言,听得宝玉便心念一闪找了个托辞,说那是史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宝玉也未思及其他,听湘云并无多谈之意也就不多问了。
正说着,怡红院的碧痕进来,先向各位问了安,又向宝玉回道:“二爷,金陵的大爷来了,老爷叫你出去会客呢。”宝玉听了,便知是贾雨村来了,心中立时好不自在,抱怨道:“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
湘云笑道:“自然是你能会宾迎客,老爷才叫你出去呢。”宝玉道:“哪里是老爷,都是他自己要请我去见的。”湘云笑道:“主雅客来勤,自然你有些警他的好处,他才只要会你。”
宝玉道:“罢,罢,我也不敢称雅。这些做官的真是可恶,明明是些须眉浊物,却又一个个的喜欢附庸风雅起来。自己吟诗作对也就罢了,还非拉上我去。今儿此人就是那个叫作什么贾雨村的,从前来得最勤,后因补了金陵应天府的缺,跑马上任去了,如今又跑回来作什么?真是阴魂不散。”
湘云听他大大抱怨了一通,不禁觉得好笑,道:“你还是这个情性不改。总不愿意去会会那些为官做宰的人。”
宝玉正欲说话,见黛玉神色有些凝重,忽想起自己方才诋毁了一通的贾雨村竟是黛玉幼时的先生,顿觉自己一时逞口舌之快说错了话,忙对黛玉道:“我竟忘了那贾雨村曾和妹妹有师生之宜,方才多有冒犯,实在不该。”
黛玉摇头道:“我们女孩儿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且他只是我幼时的启蒙先生,早在离开林府时已是备足了谢师礼的。如今你又巴巴地提起这个作什么?你还是快些去了老爷那里罢自己小心些才是正理。”宝玉听说,也敢久留,又看看黛玉神色确实无异,便忙随着碧痕大步而去。
待宝玉离开,湘云说道:“那个二哥哥,总是这样,一谈起这些为官之人,便是一脸忿然。究竟贾府也是在朝做官的,他就算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同些官员谈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林姐姐,你说我说的可对?”
黛玉道:“你说的确是有理,只是这话却不好对宝玉说,若他听了,定会说:‘妹妹竟也说起这些混账话来后莫要再同我一处顽了,仔细我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到时岂不尴尬。”
湘云了笑道:“倒真是了话他定是听不进的,我反倒没的臊了一鼻子灰。”
黛玉笑道:“是。他虽是如此不通事务。我们却须得堆沙成山。慢慢引导。否则。纵使说了一大篇道理。他听不进是无一点益处。反令大家生分了。”
湘云点点头道:“有一回怡红院。那宝姐姐也在是有个官员要见二哥哥。宝姐姐见二哥哥神色轻忽不耐说了他一回。讲了好些大道理。那二哥哥立刻咳了一声。没待听完。抬起脚便走了。那宝姐姐见他径直走了。登时羞得满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我看了。又不忍。又有些好笑。”说着又凑到黛玉面前。悄声说道:“还是林姐姐巧妙。方才那首诗。是你编地罢。”
黛玉笑着刮了一下她地鼻尖。说道:“你个伶俐鬼儿。谁也不及你机灵。”
湘云轻拍掉黛玉地手。说道:“你别老把我当小娃儿看待。我只比你小一岁呢。”
黛玉笑道:“终归是我地妹妹。我对你宠溺些儿反不好?”
湘云道:“谁说不好了?我身边的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你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你这么个亲姐姐,就是,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说着,眼圈儿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