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这日午后正和湘云饮茶下棋,雪雁走进来,手里绣筒,递与黛玉道:“姑娘,绣庄来的信。”
黛玉接过打开一看,纸上是杨柳的笔迹:回姑娘,已测毕,一宗未有。
黛玉不禁莞尔。
但丁在神曲里根据恶行的严重性顺序排列七宗罪,其次序为:一为好色,二为饕餮,三为贪婪,四为懒惰,五为愤怒,六为妒忌,七为骄傲。一个人的人品定义极广,然而总而言之,以上那七宗恶行,却是丝毫不能沾边,否则,便谈不上是一位君子了。黛玉那日和杨柳详细说明了,让她照自己之法一道道去测那赵明轩之人品。
这杨柳姑娘的处事效率的确高,没过几日,便一应将事情办妥。其实黛玉当日看赵明轩也觉着其人品应是不错,只是为求心安,也确保杨柳有个好的终身,自当好生审视一番。黛玉相信杨柳的能力,自是稳妥的,照如是说来,今年,该当要增添一桩喜事了罢。
忽又想起香菱,日一别后她既未来此吃茶,甚至连打个照面也不曾,也不知现状如何了。黛玉也不想问宝钗,因这宝姑娘,永远是“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何况是她自己的家事。
湘云也看了信,对黛玉笑:“这杨柳倒是利索。只是林姐姐,你哪来那样多的怪法子?”
黛玉笑道:“怎么怪了,要测他人品,就这般。杨柳可是个好姑娘。”
湘云笑道:“说起来,你却是的了,总想着帮着别个。”
黛玉笑笑:“也就是做些所能及的事罢了,还有许多人,我却是帮不到的。”
湘云问道:“还你帮不到呢?”
黛玉道:“不说别个。就眼前地。你地事情。我却是一点也帮不上忙地。”
湘云本以为黛玉说地是自己终究要被接回史家一事。听了也很是黯然由低叹了一声。忽听得黛玉后头又加了一句:“那卫家公子。我本也想测测他地人品只是我们终究是连面也见不上地。”
湘云闻言便推了黛玉一把。嗔道:“我本念着你地好。你却又来编排我。”
黛玉分证道:“我并无编排你之意。正是不放心。方有此心反只顾害羞。不解我意了。”
湘云听得黛玉此言内也觉感动。然终是有些羞涩不做声。又见黛玉微笑看着自己。更觉不好意思嘴说道:“林姐姐你欺负我。”
黛玉见她的娇憨模样,不由更觉得她可爱至极稚气,带几分憨因此更是天真无邪,惹人喜爱。
此时听得紫鹃在外头传了一句:“三姑娘来了。”黛玉便把手里的绣筒递与雪雁,让她收好。雪雁刚迈脚出去,探春便掀开帘子进了屋。
探春自黛玉上次的一番话之后,对这治家之事兴致陡减,也不再提出什么新点子,也无心再改变现状,不过是和李纨黛玉宝钗每日在议事厅坐上片刻,待众媳妇回了话,一径协理了,也就散了。
黛玉虽觉有些对不住探春,见她好容易兴起的,如今却又被打压下来,对她的才能来说着实有些可惜。然而贾府早已是日暮途穷,无回天之力,去年元宵,元春晋封为贤德妃,像一剂强心剂,使贾府开始回光返照,似是重回了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然而这终究是一种假象,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便要“忽啦啦似的大厦倾错惨惨似的灯将尽”了。如今,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
探春见黛玉和湘云都看着自己,笑道:“你们在作什么呢?”又见几上摆着棋盘,便来了兴致,说道:“我也来下一局。”
黛玉道:“那你和云妹妹下罢。”便将位置让给了探春,探春也不推辞,落了座,便欲开新局。
湘云不依道:“这局下得正好,难得我这样顺,都快胜了林姐姐了,定要下完此局。”
探春说道:“罢,罢,我就接着下罢,你莫得意,这局我定会胜你。”便就着残棋和湘云接着下起来。
黛玉笑道:“你们两个,都是争强好胜的,凑到一处下个棋,也是剑拔弩张。”
湘云和探春相视一笑,一个说“我定胜你”,一个又说“定是我胜”,一时只听得黑白双飞落子声。
黛玉看着两人一时举落不停,一时苦思冥想,想起一首《观棋歌》,便念道:“初磊落曙天星,次见搏击三秋兵。雁行布阵众未晓,虎穴得子人皆惊。”
湘云刚落下一黑子,闻黛玉之言拍手笑道:“此诗极妙,甚是应景。三姐姐,我已破了你的阵,还不快缴械投降。”
探春不以为然道:“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湘云笑道:“瞧你的白子零零落落的,还有什么胜算?”
探春说道:“我这是‘拆三拆四分势,自补关腹为良。’自有我的妙计。”
黛玉看了一回这吵闹的棋局,颇觉好笑,忽而想起一物,便叫来雪雁问了一句话,雪雁费力想了一想,懊恼说道:“姑娘恕罪,我竟忘了放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