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宁在炕头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站了起来,说出去溜达溜达,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韩瑞丰无奈点了点头,他心中暗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走的想留也留不住,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韩少宁独自走在前街。
小车的辙印清晰可见,从大道口一直通到苏有为家门前;门口红色的鞭炮碎屑散落在厚厚的白雪上,分外显眼;银色的铁门上着漆黑的大锁,他看的清清楚楚,顿时感觉心都被掏空了。
良久过后,失魂落魄的韩少宁转过身来,暗淡的双眼终于离开了大锁,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走向何方,只能任由两条腿挪动。
也不知为啥,他径直来到了村南山北的小河。
曾几何时,他们手拉手,肩并肩,嬉戏在河边,小河伴着欢声笑语向西流淌,见证成长。
河面结冰,冰上落雪,雪后天冷。
北风吹过,依偎在河岸杨树梢的雪花纷纷飘落,韩少宁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昔日的缠绵一扫而光。
他缓慢睁开了双眼,突然发现河面冰上雪里有一排深深的脚印。
他走到脚印跟前,蹲下身来,凝视了很久。
脚印不大不小,不是男人,也不是小孩,多半是女人,脚印自北往南穿过河面冰雪,沿松山小路而上,他的心头为之一怔,不禁令他想入非非。
他“腾”的站起身来,沿着脚印大步向前,然而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足有三分钟,他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最后,他咬了咬牙,深深吸入一口冷气,缓步跟着脚印前行。
脚印的尽头,是半山腰的一棵又高又粗的松树下面。
“她来过!”韩少宁看到树下脚印十分凌乱,顿感心潮澎湃。
对于这颗松树,韩少宁心里再熟悉不过,剥掉皮的树干上面,刻画着他俩的恋情,见证着他们的关系,多少年来,不管是午夜的睡梦,还是闲时的遐想,都使他魂牵梦绕。
树在人去。
执冰之手,与冰偕老,本是他最大的夙愿,如今看来已成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他转到树的南面,还想再看一看两人的牵手画,最后一次回味一下昔日的甜蜜。
当他的目光投递到树干时,心头顿时一震,两眼挺直。
漂亮的小女孩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小男孩伸着右手!“冰”字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不起”三个大字!
韩少宁木讷当场,嘴里来回嘟囔着“对不起”三个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少宁像发了疯一样,也不管脚下的积雪,奔着上顶跑去。
疯不择路。
积雪下面是枯草乱石,由于脚底湿滑,他不停跌倒,又不断爬起,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总算爬到了上顶。
此刻,他的双掌,除了雪,就是血!
他站在山顶上,向着县城方向嘶喊:“对不起!苏若冰,你够狠!你一句对不起,难道就完事了吗!”
一遍又一遍,韩少宁的嗓子都喊劈了!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回音。
最后,他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之上,猫着腰耷拉着脑袋,呜呜哭了起来。
不是男人不落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不知何时,老爹韩瑞丰走到了他的身前。
“孩子,哭吧!哭出来,也许好受些!”韩瑞丰蹲下身来安慰。
韩少宁看到老爸就在自己跟前,便一头扎进怀里,大声嚎哭,就像开了闸门的洪水,尽情倾泻。
韩瑞丰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轻声说道:“儿啊,你和若冰两小无猜,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然风云变幻,世事如棋,现在咱们虽有意,人家却无情。我只想说,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换句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话说回来,纵然她有难言之隐,有不得已的苦衷,有一肚子委屈,可如今木已成舟,嫁给了孙通,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再者说,男子汉大丈夫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在咱农村来说,若冰算是不错的姑娘,但你也应该把眼光放广一些,只要你出人头地,找个县城的漂亮老婆也不成问题……”
“爸,我求求你,你别说了!”韩少宁心都碎了,哪里听的进去。
良久!
“我本不想多说,可眼瞅着过年了,而你整天失魂落魄,一点精神都没有,爹看了都揪心啊!还有,你三弟寒假勤工俭学完了,今个就回家了,他一直把你当作英雄,你说你好意思让他看到你现在这副德性吗?俗话说的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大丈夫眼泪是什么?那是金噶哒,那是银噶哒,你还年轻,脚下的路还很长很长,除了女人,还有很多的事要做。再有,人活一世,不能光顾着自个。”韩瑞丰仰头看了看顶上的日头,轻手推开了韩少宁,挺身站起,“我该说的,都说了,想说的,也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爸,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再让我好好想想。”韩少宁止住了悲声,也起身站立。
韩瑞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身离去。
韩少宁望着老爹下山扶树佝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岁月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