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源?铃儿?今个儿是什么日子?事情非都挤到一块儿么?燕昔蹲于泉旁树丛中,暗自腹诽不已,任谁在这等狼狈状况下情绪也好不了,尤其是背后还有头狼在你头上嗅来嗅去。
呵,秦昕蝉翼薄唇微勾,发现来者为秋暝夜他们,眼前人立即将他拖入隐处,是担忧此貌此态被他人瞧着么?发香伴着湿气撩拨鼻息,心旌徭曳,俯首唇畔触上青丝。对方头未转,手指微动。
蓄气于掌?轻笑声,凑至玲珑耳际,低喃道:“你不愿被他们发现这副模样吧?”
燕昔磨牙收了内劲,偏首凌厉地瞪向他。如在往日,绝尘若她,目微斜,锐茫现,自有威慑之用。可此刻这番风貌,纤体半蹲,月袍更松弛飘逸,长发亦迤逦于地,在淡雾轻袅中浮漾水姿清灵,霞姿月韵。
回眸明乃仇视,却似娇羞含嗔,看在秦昕眼里竟是说不清的蛊惑,那一瞬心神无主,那一刹凝滞呆愣。
灰褐的眼眸魔雾迷绕,妖邪魅惑,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你,神采不定,却无算计、心机,两汪深潭只映照出一个你。
燕昔在那刻失了应对之能,比武斗智皆无所惧,可似这般灼注的凝视却使她生了退避之心,仿若再不躲,便会陷入淹没于那深潭之中。
“啊!”
铭烟一声惊呼,燕昔猛地一震,回过头来,只见铭烟险些触及阵术幸被秋暝夜及时扶住,不由暗松口气。
“暝夜……”铭烟被他一拉扑倒他怀中,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鼻而来,令她红了双颊。这冰冷却使人安心的气息是属自己倾心已久之人的,暗宫中生死一刻,便想若能活着出来,定要将自己的真意告知,那还扭捏些什么呢?
秋暝夜见铭烟伏在自己胸前未动,抬起双手欲扶开她,可又停于离香肩半尺之距,犹疑难决,进退不得。
“暝夜,我…我喜欢你!”
铭烟突如其来的一句令得闻秋暝夜惊呆了双目,疑是双耳有错,丛荫后的二人亦感惊诧。
铭烟她终究说了么,燕昔兀自嘘吁。
郑铭烟心上之人果是秋暝夜,那燕昔……
疑念更深,秦昕看向幽暗月辉透过浓密枝叶,斜射在弧度优美的侧脸上。呵,他竟将此刻情形抛诸脑后,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二人,倒把自己忽略的真彻底。
“铭烟…你…我……”秋暝夜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我没说错,你没听错,我喜欢你。”铭烟抬头望着他,羞不可抑,却说得坚定不已。
“你……”秋暝夜瞠大眼,纹丝不动地直直瞧着铭烟,妩媚凤目中含娇带羞,漾着千般风情,眼底深处全是真挚深情。自己的冰心似就要溶在这深情中,化在这秋水里,停滞的双手往前递伸,欲揉住怀中佳人。
突地几日前夜间一幕跳了出来,犹如醍醐灌顶,秋暝夜终推开了怀中满是期待的丽人。
“暝夜?”是看错了么?方才那眼神分明亦透着情谊,为何?
“铭烟…你…我始终是把你当妹妹看待,你……”艰难吐字,是在告诉她,还是自己?
“暝…夜?”只是妹妹么?铭烟遏抑眼眶中打转着的泪水,想付之洒脱一笑,可对着那张刻在心上的脸,却如何也牵不动唇。
秋暝夜欲说些什么宽慰一二,可说什么呢?自己口中亦满是酸苦滋味,又岂说得出能慰她心之语。
“你骗我!”秋暝夜的苦楚酸涩铭烟瞧得清楚,多年偷偷相望,他的每一个表情,自己又岂会不懂?!“暝夜,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郑铭烟自认非苦苦纠缠之人,可你总该让我知晓真情!”
“我……”
铭烟见他仍是迟疑,从袖中掏出把钢石金雕匕首来,秋暝夜见了露出讶异之色。
“暝夜,这匕首是我笄礼时,你送我的。别人都送金银我不希罕,却将它贴身带着。应我知你赠此物,原是望我得护周全之意。这么多年了,暝夜…今日你当真不愿让我得个明白么?”
秋暝夜极是复杂的盯着那把匕首,连自己都快忘了的东西,她竟一直留着,贴身带着,既如此,又为何……“铭烟,你…你和燕昔……”
听到自己的名字,燕昔的心‘咯噔’一下,和自己有干?该不会……
秦昕一手绕过玉颈,搭上其肩,故意欺她此时不可稍动,不得现身。察觉到那肩微抖了下,却又极力克制不发作出来,愈发得意,偏环得愈紧,边还不忘继续看正上演的好戏。
“燕昔?”他…他可是误会了什么?
“五日前夜里……我…我去找燕昔,瞧见……”
五日前?燕昔一惊,就是铭烟来找自己询问的那夜,暝夜笨蛋瞎误会什么!
“五日前?”铭烟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就因为此,若非自己逼问的话,他便要用那些不知所谓的借口打发自个儿么?“所以呢?你认为我是朝秦暮楚,水性杨花之人?说什么妹妹是为我留下薄面吗?”
“不…不是……铭烟…我……”只是觉得燕昔比我更合适,亦更配得上你。
“哈…哈哈……”铭烟突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低头对着手中匕首道:“本以为这刚石匕首,金刚为刃,灿灿生辉,明光铮亮,却原来冷冰冰,铁石心肠。”抬头朝秋暝夜绽出一朵艳笑,“呵,痴心一片,不过笑话一场。”言罢,将匕首随手丢掷了,转身而去。
铭烟!燕昔心中大急,欲立时追上前去,偏自己这副模样,偏那人就在身旁!
秋暝夜呆立片刻,拾起被弃的匕首,怅然离去。
待其一走,燕昔即刻运十成内力灌掌,劲风扫向秦昕!
秦昕早有防备,拔身临空而起,腾龙之势,衣袂云卷般甩出气流,直袭燕昔!
气与风相撞,交旋互击于半空,涡流疾转,叶落枝断,沙滚尘飞,直到‘轰’一声泉水爆溅,风终停,气始散,漩涡消。
这人竟轻易击退了自己尽全力的一招‘云屯飙散’,燕昔暗惊,他的武功修为…怕在自己之上!
第一次有人能在‘星流霆击’下安然无恙呢,秦昕懒懒笑着,燕昔这一掌可是已用十成之力?
“神医为友心焦,秦昕明白,可亦不该随意出手伤人才是。”秦昕雅笑盈盈,道:“燕神医素来温婉,今日怎的失了冷静,如此可不是神医之风。”
“世子说的是。”燕昔悠喟道:“唉,想燕昔一贯亦称得上平和温顺之人,奈何……”语调冷上三分,声音锐上三分,“奈何总有无谓之人,死死纠缠,处处紧逼,徒自惹人憎恶,使人厌烦。”
厌烦?憎恶?这世上憎恨他之人数不胜数,自己从不以为意,可这会儿不悦之情却蓦得升起。秦昕眸瞳转沉,勾唇道:“神医确是喜静厌噪之人啊,孤清遗世,绝尘而立。秦昕俗人之言,神医自是不屑一闻的。唉,在下今日方说的话,神医亦不记得了。”身形飞掠而出,霎那已闪至燕昔跟前,迅若电闪风过,不给一丝反手相抗之机,将她拥在怀中!
“我说过。”秦昕在她耳边呢喃道:“叫我昕公子。”
“昕公子。”燕昔并无挣扎,温和儒雅道:“虽是夏末,山间夜寒,燕昔身上湿气未干,您还是快些放手吧,免得病了,岂非在下之过?”
“神医不愧是金声玉振的仁医,德比高山,这会儿也不忘关心秦昕安泰。”秦昕欣慰道:“这话倒是提醒我了,神医衣衫未干极易受寒,不如就由在下抱着,为神医遮风取暖。”
“呵呵,昕公子当真良厚,只是燕昔担待不起,更不敢连累公子贵体有恙。”
“秦昕自愿为之,神医何须介怀。”
“哦?”燕昔灿笑,却透诡异之气,“那燕昔就心安了。”
秦昕闻言知有不妥,尚未及细探,神晕目沉,下盘虚浮,上身摇晃,几难立稳。
“你竟然……”
“呵呵,我早说公子如此会患病不是,医嘱当听啊。”燕昔悠笑着看秦昕一点一点失去知觉,倒地不起。
缓缓屈身,蹲于其身侧,燕昔端详着雪肤俊容,就是这么闭着眼,亦有种惑人魅力。此人心计武功皆深不可测,留于世上必成后患!此念生,杀机起,纤纤素手悬置秦昕心口处,但…他并未真正伤害过自己呢……何况秦亲王世子若死在暮余山,那暝夜……
对了,铭烟他们还不知怎样了呢!
燕昔终收回手,穿上靴,稍整衣衫,最后再看他一眼,到底气难平,一脚将其踢入泉中,这才满意去寻铭烟。
温热泉水中,那似无力沉入的躯体,却依着最舒适的姿势浸泡。秦昕仍紧闭着双目,只是燕昔刚离,嘴角便即上扬,竟似得意。
**************
铭烟,你在哪儿?燕昔四处搜寻,隐见远处有个人影,上得前去,却是秋暝夜。
秋暝夜痴痴注视着握在手心的匕首,丢了魄般,对周遭一切惘然无觉。
“本以为这刚石匕首,金刚为刃,灿灿生辉,明光铮亮,却原来冷冰冰,铁石心肠。”
铭烟凄苦之语萦绕耳际,她自幼看似爽朗实不比燕昔,遇难事会急会哭,可适才她竟笑了,笑得如泣如诉,笑得他…心痛不已……自己错了是么?总觉得短了十年寿数,不愿多累他人,何况…是铭烟……总觉得燕昔文采武略都胜自己,与铭烟堪为璧人,可……
“我没说错,你没听错,我喜欢你。”
“呵,痴心一片,不过笑话一场。”
......
错了…自己真得大错特错了……
唉,燕昔在其身后看着他黯然**良久,幽幽一叹,轻抚自己未干的长发,罢罢罢,解铃还须系铃人,拉下才松绑着的发带,启唇唤道:“暝夜。”
秋暝夜闻声,回头望去,见着翩翩而来的身影,瞬间呆滞。<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