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入目的是淡黄纱帐,素绸软被,栖雁觉得头有些微微发痛,这是…自己的厢房?
冰凝双手捧着替换衣裳推开门,见她坐起,欣喜地跑至床边。
“郡主,你醒了?”
“嗯。”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冰凝,我昨日……”
“郡主您不记得啦?昨日铭烟姑娘她……”
铭烟!对了,昨日…昨日铭烟她……这何不只是一梦?手轻轻抚过绸被,几日前她还与自己同睡此处,嬉笑玩闹。现在,却……
也不知暝夜他如今何在,铭烟的死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还有铃儿她何时经过这等风波?自己昨日岂能什么都不管转身便跑了呢?栖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总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理智,谁料……
理理发,对镜梳妆,眼红得厉害,结果最后终究是哭了么?
“没事的。”瞧她顾影蹙眉,冰凝慰解,“想哭就哭其实挺好的。”受到一个白眼,急道:“真的!谁说哭就不坚强了?不落泪只是在压抑自己的感情罢了。真正的坚强合该是,摔倒了,哭完了,再不畏不惧继续走下去。”
是…这样么?那…娘要自己休再落泪,是否亦是让自己坚强,而不是……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他可也是这个意思?
忆起昨日那人过分的逾礼之举,不自觉地抚上唇,那儿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哼!自己哪会在意这种小事!放下手,栖雁近乎恶狠狠地想。
何况,如今也无时计较这些,铭烟……
起身换上干净的衣衫,还是先去找暝夜吧,至于其它……星眸染上片阴影,之后再一一解决!
拉开门,赫然见箫吟伫立门外,满脸疲惫之色,莫不是守了整晚?
“郡主,您…您还好吧?”箫吟支吾为难道:“昨晚秦世子他……”
秦昕?栖雁疑惑地瞅瞅他,递目冰凝以示询问。
冰凝垂首,“昨夜是秦世子送您回来的,那会郡主浑身湿透……我们担心极了……”看到秦世子抱着失去知觉的郡主,箫吟差点儿就要拔剑相向了呢,“但他说你好好睡一觉便可,所以……”
“是吗?”淡淡悠言,跨步欲出,背后冰凝的声音却又响起,“郡…主?”
“还有何事?”
“昨夜,秦世子的脸色,也不大好呢……”
栖雁步微顿,终未回首,无言踏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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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那些白衣刺客,除了为首者已然死绝?”秦昕斜靠在藤木椅上懒洋洋道。
“是,我们人已仔细探查过,共九个,全用弯刀,并无持阔剑之人。”
“唔,看得出被什么武功所杀么?”能杀得了这些人…不简单啊……
“出手的人可能不只一个,不过……”小瞳踯躅了下,瞧主子神色如常,续道:“大多人似都死于‘离尘剑’下。”
“离尘剑?”秦昕挑眉,‘离尘剑’非真剑,乃以气御指,以指为剑,以剑气杀人的指法,二十年前‘无尘公子’曾以此名闻江湖,而这昔日的‘无尘公子’便是……
呵,这下事情倒有趣了,就不知她……
“公…子,您还好吧?”昨个儿主子回来时脸色太吓人了,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嗯。”秦昕慵懒地挥挥手,闭目养神,小瞳只得退下。
她的发香,体息,清甜的滋味犹缠绕着自己,她的妙语浅笑,智谋淡漠,无一不吸引着自己。这…是否就是自己一直嗤之以鼻的‘情’?曾觉得似兰暮这样的人竟会痴恋成狂实是可笑,但如今……
睁开双目望向床角边几难察觉的殷红,手按上胸口,昨日那一掌…她还真是毫不留情……加之又在冲力巨大的冰冷瀑布下站立多时,气血翻腾,纵使调息整晚,亦吐出淤血来!
呵,自己已有多久,未曾受一丁点儿伤了呢?当真是……
剑不伤人,情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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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堆满着楠木棺,粉衫佳人静静躺于其中,似在沉睡,但却…再不会醒来……
秋暝夜仍穿着昨日的红衣,半跪于棺前,执着佳人的纤手,这么看倒似一对新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
花开花落,红颜白骨,只在须臾……
“暝夜。”
跨进祁洛暄特意为之备下的别苑,栖雁默默看着这一幕良久,慢慢走近,蹲下轻挽起铭烟另一只手,“你带她回秋枫堡吧。”见秋暝夜稍移目看向自己,幽幽一叹,“铭烟她最想做得便是能与你一起……带她回去吧……”
秋暝夜未答,直直盯着她,要探得其眸中,脸上,每一寸神色。要自己带铭烟回去避开这纷纷扰扰,然后呢?燕昔你打算做什么?
栖雁亦深深看着他,暝夜回去吧,周栖雁避无可避,但…你们本不该被卷入这漩涡……
对视许久,秋暝夜终闭目妥协。
栖雁微笑起身,再望眼铭烟,转身之际,目光重回棺内沉睡佳人之身的人,摒出句,“她…亦望你能真正逍遥快乐。”
“我明白。”闭了闭眼,栖雁轻道。只是……徐徐捏起右手,铭烟曾用最后之力,在那儿留下‘兰’字……
步出别苑,穿过九曲回廊,踏上百折桥,迎面走来面色别平日更白上几分之人。
三尺之距,驻足互望,一样略显疲态,一样心思复杂,亦…一样并无昨日之后,应有的…尴尬……
片刻后,栖雁浅浅一笑,温婉和煦,可见其露出这样的笑,秦昕却眸色微沉。慢慢地,两人一点点相对而行,短短的距离,却似怎么也走不完,靠不近……
“源大哥。”
熟悉的清脆女音隐隐传出,二人皆停步,转首环顾,看来这儿瞧着隐蔽,实非窃窃私语的好去处。
“铃儿,你…你还好吧?”离源问得有些忐忑,今日的铃儿似有不同……
“嗯。”铃儿点点头,神色暗淡,“最不好的人是…是我大哥……”忽而抬头,“源大哥,你说,我是不是真得很笨?燕哥哥是女子我十年来竟一点不知……”
闻言,秦昕噙笑盯着栖雁。后者抚额暗道,铃儿何须为此介怀,这只狐狸都没看出呢!
不待离源答其言,顿了顿,铃儿语含哀意,接道:“还有铭烟姐姐和大哥,他们的事,我也一点没看出……”
“铃儿?”
“我看不出铭烟姐姐喜欢大哥那么多年了,也不知大哥对铭烟姐姐已动情动心,只是自私得享受着他们的宠爱,我…我真坏……”话至后来,泪溢哽咽,伸手抹了去,抬头看着离源咧嘴一笑,却失了往昔的天真无忧,“所以,这回轮到我照顾哥哥了呢。”
铃儿,栖雁一叹,你终于长大了,却不晓此事该悲该喜,是好是坏……
初见铃儿时,她与自己当年一般大,一般遇灾逢难,却有个即使放弃生命也要护她的兄长,恻隐遂动。之后,对其百般疼爱,小心护佑,除了觉得自己有些亏欠暝夜外,亦是希望她能永远活得快乐单纯,休若自己……
可终究,事不由人……
“铃儿,你…你……”欲问她是否将离,却难启齿,铭烟最后的忠告,此刻异常清晰!
“大哥应该会送铭烟姐姐回去吧,我…也该陪着嫂子……”真没用,这眼泪真不听使唤,又下来了!
“噢,是…吗?”那我们……
“源大哥,我们…就在此道别吧。”
心蓦得贽痛,离源握她双肩,“不是道别,是再见!”
“再见?”
“是。”郑铭烟之死怕会一时激起千层浪,如今已是危机四伏,铃儿这会儿留在自己身边亦绝非好事!
但…且等一日,等自己放下诸多包袱责任之时,自己定还要寻回她的,只愿这一日…不会太迟……
“嗯!”铃儿在他坚毅的眼神下似也找回了信心,狠狠点头,“是再见!”
接着脚步声起,二人似离。
凝神听着声息逐渐消失,栖雁与秦昕吐吸复常,不再故意放缓。
“再见?想不到离源,离少主竟也会玩这等词汇游戏,或许……”别有深意地瞥向栖雁,“人动了情…都会不同吧。”
栖雁却未留心他的目光,顾自惆怅沉思,幽幽道:“可惜这世上有时要再见一面,却是极难的……纵使见了,亦难保,人依旧…事已非……”
“呵,对了,我得知了些你会感兴趣之事,只是这儿……”秦昕轻笑,瞟了瞟四周,“别重蹈覆辙才好。”说罢做出个‘请’姿。
感兴趣之事?栖雁疑惑瞧着他,灰褐眼眸绽炫,那里似没有算计阴谋……
也罢,就听听他所言何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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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尘公子’?任无影?”祁洛暄皱眉,钨启的人自相残杀?
“是。”离木拱手道:“情况确实如此,还有……”
“还有什么?”
“楚家近来曾私下和任无影之人接洽,或许……”与此有关……
“殿下。”
正说着一侍从叩门而入。
“甫行,何事?”
“任使者似带着随从去见周郡主了,不知……”
“啊?!任无影这时去见周郡主定是有什么企图!”离木急道,却未见祁洛暄回应,“殿下?”
“她…不会……”以其之性,凡事置身事外,决不会为人利用,更不会有所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