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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东海诀士(2 / 2)

“嘘~,你的内力大多刚猛,像是军对功夫。还有少许绵柔之力,我却猜不透了。”

严景玉一脸不可置信,呆呆看着不去。不去见他模样憨憨,不禁失笑道:“不逗你了,医术而已,望闻问切,能查人体微,自然也能感知你的修为,都是和我那和尚师父学的。”

原来如此,两人又相视而笑。

“你们聊得倒是开心啊!”红衣女子又挑帘进来,一看船板上的鱼刺鱼骨,不屑道:“还以为你们多有志气,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却捡他人不要的吃食。”

严景玉被她的话说得是小脸涨红,低头不语。不去却笑嘻嘻说道:“女菩萨吃的都是贡品,我等又怎敢嫌弃!”

红衣女子略带厌恶瞟了一眼不去,哼道:“出来,换船!”她也不等二人反应,转身又出去了。

换船?两人不知道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带着铁镣铐紧挨着也跟了出来。

外头天光大亮,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小舟紧挨着一艘大船停在岸边,这里的江面似乎比昨晚的更加宽广。

三人站在小舟头上观望,就看见大船里钻出一人,灰白的须发,身形干瘦,是个老者。老者看见红衣女子后,略显激动,扯着嗓子喊:“糖儿小姐,糖儿小姐,你回来啦!”明明就在眼前,他却喊叫得十分用力。

不去眼珠一转,口中念道:“糖儿小姐?洪丫头?洪糖儿!嘶~”

红衣女子真名确叫洪糖儿,被不去一下道破,怒目而向,道:“嘶什么嘶?”

不去笑道:“没事,我牙疼,兴许是糖吃多了。”

洪糖儿举起一手,说:“本姑娘给你治治!”

不去一手抚面,向下一猫腰躲到严景玉身后,说:“不痛啦!不痛啦!女菩萨发威了!”

“滚过去!”

二人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洪糖儿,况且还被锁在一处,只能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换到大船上后,老者还是很大声说道:“这两个是小姐的客人啊!里面请啊!”

洪糖儿在老者耳边也很大声说道:“聋伯,这两人是给大哥炼药的,要看好啊!”

严景玉和不去这才明白过来,这个老者耳朵不好使。

换了大船之后,还是继续顺着江流向下而行。大船船舱宽敞,隔了多间,里面床铺桌椅一应俱全。两人镣铐未解,只能同住一间。其间饮食都由那位聋伯准备,江鲜果蔬,餐餐丰盛,别有风味。但是向聋伯问话,他要么摇头不知,要么扯着嗓子答非所问。

两人如果不是被铐在一起,方便的时候多有不顺,不然真像是结伴出游的。

大船在江上飘荡了一个昼夜,严景玉还有皇命在身,不禁忧心道:“不知他们要把我们带到何处去?”

不去喝着酒,悠悠道:“据我推测,我们会被带到东海去。”

“东海?”

“上船的时候你没瞧见吗?这船底上涂了一层特制乌漆,以防海水侵蚀,应当是一艘海船。小船在轻纱江行了一夜半日,按路程推算,我们现在已经是在东州境内的织罗大江里。沿着织罗江而下,自然是要到东海的。现在秋汛,江水迅疾,和尚我掐指一算,再有两日,我们就能在东海看日出了。”

不去所料,竟无半分偏差。两日后破晓时分,大船已到东海。

珏州不靠海,严景玉第一次见到如此辽阔的水域。海天一色,一轮红日在远方缓缓而起,虽无声无息,但那气势却欲将天地劈开。

严景玉推了推一旁熟睡的不去,道:“快看,海上的日出,波澜壮阔!‘天际霞光入水中,水中天际一时红’。”

不去迷迷糊糊坐起来,看看窗户外面,含含糊糊念道:“百川东入海,不见复西归。日出天水间,却如沉落时。劝君惜光阴,莫道事已迟。蜉蝣只一日,振翅不畏死。”说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转而又闭目躺下。

海上晴空,万里无云。日上三竿后,聋伯扯着嗓子喊道:“小公子和小师傅,我们到啦!”

两人钻出船舱一看,大船已经停靠在一座小岛前。严景玉看来,这座小岛也就只比曹占的庄园大上一些,只是没了那些楼宇,只有树木,叫人瞧不清里面的模样。

一踏上岸,洪糖儿就把他们两个的镣铐解开。

不去看着洪糖儿,道:“女菩萨不怕我们跑了?”

洪糖儿白了他一眼,说:“你们要是能跑早就跑了!我只是怕我哥骂我,一会儿见了他,你们要是乱说话,本姑娘就请你们尝尝烤人肉的滋味!”说着,她自顾自走在前面。

这里四面都是海水,那艘大船是唯一能通向外界的工具,但是严景玉和不去都不会驾船。“既来之,则安之!”不去说了一句,就嬉笑着跟上洪糖儿去了。

聋伯不知什么时候弄来一个大布袋,背在身后,吃力地跟上。严景玉见了,上手就把聋伯的布包接过去,背在自己身后。小王爷恩怨分明,抓他们来的是洪糖儿,聋伯这些天对他们还算是照顾有加,他便不忍心看着老人这般吃力。

林间的小道地面乌黑,好像是被火烧过,两人同行的宽度,工工整整一直深入林中。走了三百余步,密林突然变得空旷,就见到一座小楼立在小道尽头。小楼的后面是凸出的岩石,一直向后延伸,直到小岛后面的崖壁。小楼向阳的一侧,围着一圈篱笆,篱笆里,蹲着一人。

那人背对着小道,手里拿一把短锄,一身粗布衣裳。从背后看不到脸,只能瞧见一头花白的头发,想来是个老者。

洪糖儿一见老者,就大喊:“哥,我回来了!”

老者闻声站起身来,手搭凉棚看向这边,道:“这次回来得快,没有在外面瞎晃。”

不去和严景玉看清老者容貌,心中具是一惊。老者满脸皱纹,脸色暗淡,看上去比聋伯还要老,而洪糖儿竟然叫他‘哥’。“应当是早衰的诀士!”不去小声和严景玉说道。

“这两位是?”‘老者’疑惑看向面生的二人。

洪糖儿连忙道:“哦,这两个是,是我从胡姬手里救下的药人。他们想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就跟着来了。”

“哦?”‘老者’侧头看向洪糖儿,似乎不太相信。

不去连忙向前,满脸笑意地说道:“我们二人确实女菩萨所救,特意登门道谢,叨扰了!”说着他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严景玉。

小王爷不擅说谎,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老者’点点头,便请他们进屋再聊。

一进小楼内,洪糖儿就先回屋了,聋伯也接过布袋去了后屋。老者边介绍自己名叫洪贤,一边领着他们去了前厅。

小楼的前厅内,陈设简单,仅有桌椅,没有多余的摆设。座椅上还有一层薄灰,看来是有些时日没来人。洪贤看看桌椅,左手轻抬,一股热风扫出,卷走了屋里的尘土,桌椅却没有一丝震动。“我这岛上少有客人,二位不要嫌弃地方简陋,请坐请坐!”洪贤举止谈吐客客气气。

他这一手功夫,看上去简单,实则极少有人能把握住分寸。严景玉即刻明白此人虽然看着老迈,但功力可能在洪糖儿之上。他心里不免担忧起来,本想着到了岛上可以趁着洪糖儿不注意,再伺机逃走,却不想又多了一个高手。

看着严景玉脸色凝重,洪贤笑道:“二位不必隐瞒了,我猜是小妹胁迫你们来的吧!”

既然如初开门见山,严景玉便直言道:“不是说抓我们来炼药吗?”

洪贤闻言愣了一下,继而叹气说道:“舍妹是想替我医病,才多有鲁莽,洪某替她向二位赔罪了!”

严景玉眯眼问道:“你不想拿我们炼药?”

洪贤笑道:“小兄弟快人快语,洪某也不相瞒。我的病确实需要两位相助,但是如果两位不肯,洪某绝不逼迫。”说着,他便转身打来边上侧屋的门。

侧屋的地上堆放着几口大箱子,全都盖着。洪贤两手伸到其中一个箱子里各取了一个大金稞子,回来放在桌上,道:“两位若是不想久留,我即刻让聋伯送你们去东州。这点意思,算是洪某的赔罪。”

“洪施主言重了,要不是令妹,我们当真是要被那个妖女掳去。不过她说要拿我们来炼药,着实吓了我们一跳。”不去一伸手就把两个金稞子都收到了袖子里,“话说回来,洪施主有何病痛?”

洪贤咳嗽了一声,缓缓道:“想必两位也奇怪,为何我这样一个老人会有像糖儿那般年轻的妹妹。实不相瞒,当年为了报父母之仇,我练了一门邪功。哪知邪功诡谲,竟然消耗命数,把我变成了这般模样。实则,洪某今年才二十五!”

虽然严景玉他们早就猜到,但听到洪贤亲口说来,还是会有一丝震惊。

洪贤继续说道:“为了延缓衰老,我拜访名医,翻遍医书,却无有良方。后来得知,练习这种邪功的人,需要一些特别体质的人血,才能抵抗得住邪功的反噬。练邪功,自然会得这般天谴,洪某大仇得报之后,已然看开生死。只是舍妹糖儿也误练了此功,她青春年华,若是以后也像我这般早衰,我还有何颜面去地下见父母双亲。”说着他的眼中已泪光盈盈。

严景玉见他情真意切,就动了恻隐之心,问道:“你想要我们如何帮你?”

洪贤道:“我需要在你们身上取一点血,以你们的血入药。”说着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炼的这药名叫七血丹,需要一连七日在你们身上取血。”

“只是七天,每天取一点血吗?”不去皱眉问道。

“是,只要七天。七天过后,无论那七血丹成功与否,定送你们出岛。还有这屋的金银珠宝,任凭二位取用。”洪贤走到侧屋,打来一个大木箱。

不去跟着进去,看到箱子中尽是珍珠翡翠黄白之物,眼睛都直了。嘴上说:“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忙,贫僧愿意帮。”手却在箱子里抓了一大把塞进怀中。

严景玉也跟着进到侧屋,他心里盘算:如果洪贤说的全是真话,取点血救人也无妨,若说的是假话,又当如何应对。想着,就瞥见角落里有一点寒光。

屋里墙角堆立着一些兵器,刀枪剑戟都有,上面还挂着蛛网,应是好久没有动过。在这堆兵器里面,有一柄横刀,没有刀鞘,通体乌黑。严景玉所见的寒光就是这柄刀发出的。

严景玉酷爱刀枪,不禁走过去细看这柄乌刀,心中更觉玄妙。这堆兵器摆在这里的时间应当很久了,海风湿润,其他的刀剑多多少少都有些锈迹斑驳,唯有这柄横刀,刀锋锐利,没有半点锈迹。凑近细看,刀身上还有隐隐纹路。

洪贤道:“看公子应是练武之人,自古英雄配宝刀。若是公子喜欢,这刀也算是得遇明主了。”

严景玉没有答话,伸手就把刀拿起来,伸手抚摸刀身,想要拂去刀身上的灰尘细看一番。哪知手指一触碰到那乌黑的刀身时,一股彻体冰寒由指尖袭来。

“这,这刀是从何而来?”这种感觉严景玉太熟悉了,每次他偷偷去摸爷爷的寒龙枪便是这般感受。

洪贤想了一想,说:“说来惭愧,这地方原本是一伙海盗流贼的。我痴迷医药,寻得此处,就把他们赶走,在此地隐居钻研。这些金银财帛还有兵器都是他们所留,至于何处得来,怕是他们也不知。”

不去心道:难怪你大把大把送人也不心疼。想着又抓了一把,才走到严景玉身边,道:“给我瞧瞧。”

他接过刀,粗粗打量一下,说:“是口宝刀,天玄山的寒冰玄铁打造的。”说着又把刀交给严景玉。

严景玉再接过这柄寒铁横刀,心中震动,原来这刀和爷爷的寒龙枪用料一致,莫不也是出自梅爷爷之手?

洪贤道:“宝刀放在我这里真是埋没了,小兄弟一定要带上它,它应该江湖扬名,而不是在此蒙尘。”

洪贤似乎想起什么要紧的事,话也没说完,只道了一句“哎呀!糟了!”便急急忙忙朝屋后去了。

严景玉和不去对视一眼,不明所以。“跟去瞧瞧!”不去说道,走过箱子的时候又伸手抓了一锭金子。严景玉刀也没放下,提着就跟上去。

洪贤在前面疾步快走,完全不像老者的体态,步快体轻,灵活有度。他直接穿过三道门,到了小楼后面的石壁处。石壁中间有一道门,里面被凿空成了一间石室。

洪贤打开石门,就钻了进去,门都没有记得关上。他身后跟着的两人也一前一后进到石室里。

石室内部不大,中间摆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炼丹炉,三面墙壁都有木架子,上面或是书籍,或是各类草药。其中一个架子前,还支了一张简易的床,上面是一团乱。整个石室,弥漫着一股草药和硝石的气味。

石室里面昏暗,只有一盏小油灯。洪贤蹲在地上,往小的炼丹炉里不知加了什么进去。严景玉只看清地上那个布袋就是聋伯的那只,里面装的都是药材。

不去提鼻子一闻,道:“‘三极归元丹’!有固本培元,益寿延年之功效。”

洪贤抬头看他,一脸不可置信:“你知道‘三极归元丹’?我也是刚从一本古籍里面找到的,这还是第一次炼制,可是真的有益寿延年的功效?”

不去挠挠头,无奈道:“洪施主看的可是《仙佛神宗金丹法要》,若真是这部书,怕是要糟蹋了这满屋的药草了。”

洪贤问道:“小师傅何出此言啊?”

不去走到满是藏书的架子前,道:“世间之大,人如繁星悬于夜空。有人为吉星,就会有人为灾星。这部《仙佛神宗金丹法要》,就是一个灾星写的,里面所载的丹药除了用来沽名钓誉,其他一无是处。就说这‘三极归元丹’吧,里面的附子可以补气养血、回阳救逆,可是再加云石草却大大泄气,一补一泄,药效全无。”

洪贤听闻后,又翻查古籍,查证之后确如和尚所说。洪贤呆立一会,突然大笑:“哈哈哈,想我炼药多年,却连这点都没看透。小师傅真是博闻强识,洪某佩服。对了,还没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不去说:“小僧法号不去,这位是严玉,我们算是兄弟。”严景玉皱眉看向不去,发现他正朝自己眨眼。

洪贤道:“不去大师,严公子,洪某还有一些关于丹药的事想要请教,不知……”

这边还没说完,石室外就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公子,小姐做了一大桌子菜,叫你快快去吃啊!”声音之大,在石室内的三人把他喊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洪贤一拍脑门,道:“失礼了,我光顾着说炼药的事,连一杯茶水都未请二位喝。来来来,我们边吃边说。”

不去道:“吃饭啊,有酒吗?”

“有的,有的,上等的竹叶青!”

三人向后出了石室,严景玉走在最后,跟在不去后面。他趁着一个拐角,上前拉了拉不去的袖子,低低声问:“你为何管我叫‘严玉’?”

不去掩口小声回道:“出门在外,能不用真名就不用真名,你又不是和尚,和尚我还能有个法名。”

严景玉没有江湖经验,这些行走江湖的弯弯绕绕他确实一点不会,不过刚才不去介绍他的时候,他有那么一刹那以为不去识破了自己小王爷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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