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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道 椒盐脆香九肚鱼(1 / 2)

 浪三遇到了一个好医生,其实现在的医生都很好。

医生姓周,戴个大眼镜,看到浪三递过来的检查报告,皱了皱眉,又很快恢复到原状,“尽快住院吧。”

“今天能住吗?”浪三用期盼的眼光看着周医生。

“今天能住是能住,但住进来没有太大的意义,明天就过年了,大家都放假了,住进来也不能马上治疗,还是过了节再来住吧,今天可以先把住院手续办好,初八一上班就来。”

“好吧,您受累了。”浪三不知说什么好,他也不太会说好听的,更不会求人,也没求过什么人,他原先准备好了一些恳求和感激话,甚至想到了要和医生吵一架,现在看来都用不上了,周医生没有难为他,反而让浪三感到一种踏实。

“周医生,您看我爸的病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目前来说不是最后阶段,但也必须尽早治疗。”

“必须手术吗?”

“对,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手术。”

“我爸都快八十了,身体吃得消吗?”

“那要看住进来以后检查的情况,我们会根据老人的情况制定治疗方案,你放心吧,比老爷子岁数更大的我们都做过,这个手术不难,你回去让老爷子好好过一个年,心情愉快,过了年再说,你先去把住院手续办了吧。”

医院已经没什么人了,能回家的病人也都走了,冷冷清清的楼道走起来回声很大。阳光从厚厚的窗户里投进来,多少带来了一丝温暖,浪三从病房门口经过的时候,看到那些挂着药瓶,输着氧,还有嘴里“哼哼”的病人,心里又是一片凄凉。没有病人的家庭好像不存在,或多或少都与病魔沾亲带故,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对于生病有着不同的理解。

小时候,能得病也是一种荣誉,专门有人为了那一顿好吃的,或是少上一天学,甚至少出一次操,都想方设法把自己拉到病人堆里,还能引来无数羡慕嫉妒恨,病和快乐就是一对孪生兄弟,虽然也经历屁股打针的疼痛,但护士阿姨有时胜过妈妈的疼爱,三言两语能让一个得病的或装病的小屁孩儿顿感人间温暖,随之还会招来同学积极给你补课,老师给买几个苹果,亲朋好友的串亲戚一样来看你。妈妈做的饭菜在病人的眼里比什么都香,家里的热被窝也是世上幸福的发源地。

等你长大成人以后,所有的病都归结为人生成长的经历或是一种吹牛的资本,挽开袖口,拉上裤腿,看看你身上的伤疤,我得过肝炎,割过阑尾,知道尿结石能疼死人,脑袋破个碗大的疤,照样吃喝玩乐。只要不得爱滋病,就没什么丢人。病得快,好得快,还有男朋友啊为你输过血,未婚妻啊给你洗过脚,病房里的温馨和浪漫永远都是文学作品里的主题。没有住过院的男人不是好男人,没有输过血的女人不是好女人,年轻人永远把自己放在一个被可怜、被同情的蜜罐里,自己娇自己,还想着别人也娇自己人。

直到感觉自己步入长辈系列,有人管你叫爷爷和奶奶的时候,这时候的病才是真正的病,叫闹病,叫心病。你被时间无情地慢慢抛弃,同时被抛弃的还有亲情和友谊,当然,金钱是最早抛弃你的。老人躺在病床上,四周围着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老人有时也说一句。老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控诉,这是一股无法逆转的力量,他们的每一根白发都系着一个情结,与时间和家人无法割舍与留恋的情结。你站在老人床边,就像看着未来的自己。

这个春节怎么过?

浪三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看到身边的人有说有笑,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自己就像一条流浪狗,在街道里穷逛,找不到吃的,也找不到可以安生的地方,脸上的细胞应该是发炎了,堆出来的表情异样而不知所措。他拿起手机,想从里面找一个合适的人聊聊,最好是一个与自己有同样经历的人,但他翻遍了通讯录,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大过年的找谁聊癌症的事啊,你不隔应,别人还嫌不吉利呢。浪三放弃了这个想法,自己的罪自己受吧,没有人能替代你。

家里还和往年一样,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大家动手一起做年夜饭,父亲早早准备好了扣肉、鱼、鸡、大虾,今年多了几只大螃蟹。浪三回家第一件事是和儿子冬冬聊几句,他忘了说什么,只是不住地拍着儿子瘦弱的肩膀,还把一个大红包塞到儿子的手里。儿子笑了,不光是因为钱,他并不是很需要钱,而是一种认可。除了父亲以外,全家人的目光都围着他转,浪三清楚,大家想知道最后的答案。他一边帮着干活,一边若无其事地跟父亲说:“爸,我刚才去医院了,和医生聊了聊,医生说最好住院治疗,所以我就把信院手续给办了,因为是过节,还有病床,过了节病人就多了,住院不方便了。”浪三故意放大嗓门,就是说给全家人听的。

“这点病还住院?”父亲将信将疑地问。

“医生说住院治得快,反正您是公费医疗,不住白不住,就算是休假,在医院好好调养一下。”

“就是,听医生的。”母亲背过身,她只用余光扫了一下浪三,不敢看父亲的脸。

“过完年就住院,这事不再说了,大过年的。”姐姐阻止了这件事的讨论。

年三十儿的下午,浪三带着女人回父母家过年。这是女人时隔几个月再次踏进父母的家门。经历过“被赶走”和“被侵略”以后,女人已经对浪三的父母包括浪三的整个家庭都产生了怀疑,进而是无奈的愤怒。

浪三和女人先后走进家门。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确不时向自己的“新房”瞟了好几次。房门关着,预示着现在依然空着。她多想看看自己曾经住过三天的“新房”,里面的新床、新被还留着她的味道。

“你来屋里坐吧。”浪三好像知道女人的心思,他走过去推开了房门。

女人纠结地站起身,慢慢朝房间走去。

房间全变了,原先的铺盖全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床旧被褥,还多几件旧家俱,与几个月前相比就像重新回到了旧社会。

“我怕把你们的东西弄脏了,所以都给收起来了,换了一床旧的,万一来个人什么的,随便住也不怕。家里东西多,也没有地方放,就先摆在这了,等以后再说。”母亲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朝着屋里说着。

“哦,没事,反正我们也不回来了。”女人说。

“怎么不回来?有个事什么的还可以住。”母亲说。

“不住了,地下室挺好的。”女人自言自语地说着,她看了浪三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她的目光最后扫了一下这间“新房”,然后走进厨房和大家一起去忙年夜饭。

饭桌上,大家频频举杯,纷纷祝老人身体健康,一家人貌似快快乐乐地吃着年夜饭,看着春晚。大家的话都少,连儿子冬冬也不爱讲话了。

外面已经火树银花,夜空绽放着朵朵绚丽的烟火,刺耳的尖叫声和滚雷般的怒吼,让浪三一家人在颤抖中度过了一个除夕夜。

“咱们照一张全家福吧。”姐姐说。

“对,好长时间没有照了。爸,您坐中间,挨着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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