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荨开始脱自己的睡衣。
红荨慵慵倦倦地躺在床上,睫毛上挂着泪珠儿。
“真的没有什么意思。”红荨喃喃地说,“杰子哥,生命自身就是悲剧。虚构是人生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和你一样,都在生命的悲剧里连继不断的挣扎着。杰子哥,你要记住,这其中没有任何胜算或任何胜算的希望。”
“红荨,其实,我和你一样,都只不过是一个打工仔。”
“我知道的,你是别的打工仔是不一样的。杰子哥,你让我想起一句话:昂昂独负青云志,下看金玉不如泥。来这里就是跟随李县长打工的,不过,我觉得只有你把钱财看作身外之物,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英才薄世,一定是胸怀管乐之志,身怀伊侣之才。杰子哥,你不要担心我对你什么歧视和偏见。明天,回市里,还有事要忙,你累了,休息吧。”
“把这里生意处理好,就走?”杰子压在红荨身体上,“你在这里我如虎添翼,最好,不要离开我。”
“可是,我要到市里上班的。”红荨的眼角溢出两滴泪水,喃喃自语,“杰子哥,谢谢你帮我,现在,我如愿以偿了。不过,我想对你说清楚,我对你的爱是纯然母性的。像伊萨贝尔对罗伦兹,像芙兰齐斯卡对保罗……”
“红荨,别玩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吧,我刚才说了,我就是一个打工的,只想挣钱。我不信天,不信地,就信有钱能吃好东西。如果你要走人,今晚就可以离开我。去吧,你走吧。”
“到哪?好,我这就下去。”红荨翻身起来,“杰子哥,我今晚到哪里?”
“真要走呀。”杰子惊诧地看着红荨,把她搂在怀抱里,“真是小孩子,要学着做人做事的。如果这个刘克义插手墟圩子的事,你说这事怎么办哩,真是愁死人哩。愁死人哩。”
“死就死吧,横竖都是个死嘛。”红荨哧地一下笑了,“明天,去墟圩子,我和清莲一块去采访一下那里村民修老河口的事。”
天刚亮,张老三家响起木鱼声。
“好了吧。”张老三有些生气了,他怒怼曹主任到,“敲,敲,光敲木鱼还能把鸡的蛋给敲下来嘛。真是的。”
“主不帮你了,现在,我要求菩萨保佑咱们家呀。”曹主任说着又闭上眼睛敲打木鱼,嘴里念念有词。
“懒得理你了。”张老三抓起烟袋朝门外走去,冲着梨山喊了一声,“张富友,墟圩子是你的天下,好了吧。俺安心养鸡,好了吧。”
不过,此时在张富友家的家门口,张富友的女人正坐在地上呼天戗地大哭大骂,一些围攻的众人有的哄笑,有的议论纷纷。
张富友家门口的路上,一辆又一辆农用三轮车、农用四轮车还有各色各样的机动车停放在那里,车上的人都拎着各式各样的打架用的家什。
“王书记,不好了,李豁牙子的小舅子又带人来了。”白主任有些慌张的说,“走,咱们快去看一下吧。”
“多少人?”我问。
“黑压压的,看不到边。”白主任边拉着我朝前走,边气喘吁吁地说,“他娘的,车子接着车子,每个车子上边都装满了人哩。车上的人都拿着家伙,像是来找张富友拼命的嘛。这个豁牙子的小舅子还真神了,怎么招集到这么多人来,真的能呼风唤雨?”
“不是说好了,已经告诉他们医疗费用不要他们出,是徐院长给名单了吗,怎么,还要来闹事。”我赶到的时候,见张富友的女人已经和李豁牙子的内弟撕扯在一起。
“这是干什么?”我走过去推了一把李豁牙子的内弟,“快些松开手,松开手。有话好说,我是王社,我是墟圩子的第一书记,有什么话对我说。快松手。”
“王书记,是吧。”李豁牙子的内弟看我一眼说,“王书记,你快些来嘛。俺可不想和她一个女人家理论,是她硬拉扯着俺不松手嘛。王书记,上次你说过要到俺梨花集去喝酒的,快些把这个女人弄开嘛。”
“你先松开手呀。”李豁牙子的内弟说,“不行哩,这娘们扯着俺哩,俺松不开手,丢不下她呀。王书记,你可是亲眼看到的,俺可不想和她一个女人争长计短呀,是她先拉扯俺的呀。王书记,你想个法子嘛,快些找人过来,把这个女人的手给俺弄开,要不,等一会她的男人过来,还以为是俺欺侮她哩。俺可不想与一个女人家计较的。俺可是个站起来七尽高的汉子,俺是从来不打女人的。这样传扬出去,俺的名声不好哩,王书记,你弟弟我还没成家哩,要是有人知道我打女人,谁还愿意嫁到我家嘛。快,王书记,你出手呀,用力把她的手掰开。”
“我不会松手的,我死都不松手。我就是要等俺男人来,让他看一看,他的女人让人家给打了,他的女人让别的男人打了。”张富友的女人大声说,“你这个李豁牙子的小舅子,你敢来俺们墟圩子来闹事,真是瞎了狗眼哩。你也不买四两棉花去私访一下,有谁不给俺家张富友面子。你还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哩。你敢来俺墟圩子闹事,真是瞎了左眼再瞎右眼哩。你是欺侮俺姓张的没有人嘛。俺知道你会杀猪,你不就是个杀猪的嘛。你杀人?有本事你就杀个人给俺看一看。你杀呀,有本色就把俺杀了吧。”
“嫂子,快松手。嫂子,别这样,嫂子,有话好说。咱们都是不远的乡亲,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呀。快点松开手吧。嫂子,你听我的,你松开手,没人要杀你,也没人敢打你。你快松开手。嫂子,松一下手吧。”
“叫俺松手?”张富友的女人冲我嚷了起来,“王书记,你是哪一家的鸡呀?王社,你刚才弄啥子去了?人家梨花集的人把俺家围起来,俺一个娘们家的,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候你跑到哪去了?”
“嫂子,你先松开手,咱们有主话好好说。”我有些气愤地瞪一眼张富友的女人,“这事,不要这样闹腾下去了。”
“王社,你别在这插一腿了,你算什么呀。叫你一声王书记你就是王书记,不叫你王书记,你还别老鼠腰里别一根草棍子,硬充猎人哩。这没你啥子事,你快走人。一会打得人脑子迸出狗脑子出来,溅到你身上血哩。你城里的娃,没见过血吧?这架是一定要打的。不打的话,他们桃花集的人还真不知道俺们家不是好惹的呢。”张富友的女人更加凶狠了,“不要充啥子好人了,你恨不得看我们老张家的笑话哩。”
“上次来,给你面子了。今天又来闹事,是吧。”张富友走了过来,“是的,我婆娘说得对。今天不教训一下这些梨花集的人,他们还真的以为张富友是纸老虎哩。来吧,咱们今天就较个高下长短吧,看一看谁是纸老虎。”
“张书记,你来了,太好了,我正劝嫂子松开手呢。你看这事闹的,张书记,别这样,有什么事咱们可以找镇长找书记,这样闹下去不好吧。张书记,你劝一下嫂子,松开手,有话到屋子里去说吧。别再这里闹腾了,这样下去不好。”我大声劝着张富友,“你是书记,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我的形象有什么不好的。是人家做了初一,我才做的十五嘛。你王社也亲眼看到了,是人家把我的家围了起来,是人家扯着我的女人不松手,我如果装孬,跟随你到屋子里去,我还有脸在墟圩子呆下去嘛。王社,人要脸,树要皮,电灯泡子要玻璃,我张富友也不是被人吓大的。不就是打个架嘛。梨花集的人来多少?你们睁开狗眼朝后边瞧一瞧,他们都是自愿来帮着俺张富友的。”张富友说着指一下已经涌来的一些村民说,“都是姓张的人,打吧?是一对一,还是打群架?”
“张富友,你也不要欺人太甚,现在,你真的是太卯是猖狂了,要知道,兔子不急还不咬人哩。是你家老六子腾先把俺姐夫打得不省人事送到县医院的,到现在你们家没有个去县医院出头为俺姐夫疗伤的,是咋个回事嘛,是欺侮俺姐夫人老实嘛。姓张的,你也不要猖狂,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嘛。”李豁牙子的内弟说,“我也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是找你理论一下,医疗费用人家徐院长出了,可是,你们张家总得有人去照顾我姐夫吧。”
“就这点破比事呀。”张富友笑了笑,“咦,这还真是怪了事呀,你带着人来抄我的家,你到现在还勒着俺婆娘脖子嘛,我咋猖狂哩?你说说,我咋个猖狂法?你先把你嫂子放开。”
“不许,你现在叫来那么人,看来,是真的想打架呀。”李豁牙子的内弟吼到,“我不放。不放。来吧,有种的就上来吧。”
“你这个杀猪的。”张富友的女人想挣脱李豁牙子的,但挣了几下都没有脱身,她大声说,“还真是不要脸哩,刚才是你求着人家王书记让俺松手,现在,你咋又抱着俺不松开了哩。你松手呀,有种的就松开手,像个大老爷们样的话,就真刀真枪地和俺们老张家干一场嘛。”
“嫂子,别这样了。”我继续劝张富友的女人。
“别哪样呀。”张富友的女人嘲笑到,“咦,羊群里跑出来个骆驼,你还是想充大头驴嘛。王社,你还是走吧。这是俺们的家事,你一个外地人少插嘴。”
“你这是什么话呀。”我有些愠怒了,“嫂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看一眼张富友,却见张富友嘴角挂着冷嘲热讽微笑,一脸不屑的神情。我站在一块石头上,大声说,“大家听着,我,王社,来咱们墟圩子也有些日子了,也听说了一些人,也看到了一些事,现在,咱们墟圩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思进取了。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上级政府,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向我反映,大家不要动不动就来粗的,不要动不动就要动武。不是咱们墟圩子不能发展好,也不是咱们墟圩子不能富起来,咱们有的是人,有的是大家的力量,如果咱们都能像今天这样,有一种大家遇到什么事就能一条心地走到一起来,如果咱们大家都把这种遇到什么事就能抱在起,就能走到一起,就能团结到一起的精神用在改变咱们墟圩子的落后面貌上,咱们墟圩子又何愁不富?我们眼有好多事情要做。道路要修,水利基础设施要抓,还有抗旱井,桥涵,渔塘,还有好多好多事等着我们大家去做。等我们把村子基础设施建设好,我们也要招商引资,也要对村庄进行重新规划,要使每个村民家中都有有线电视看,都有自来水喝,都能呆在家里像城里人一样能上网,呆在家里用网络视频就能看到在远处打工的亲人。现在,改革在深化,农村三农问题上边越来越重视了。以后,咱们的社会结构、组织形式、劳动就业方式都要发生很大的变化,咱们庄稼人也不会是以前那个概念,咱们庄稼汉也不一定就非得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我们现在都是处在一个大变动、大转折、大发展的时代,科学技术日新月异,咱们农民在种植结构调整和产业结构调整上也会越来越得到实惠,还有,就是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年上边现在已决定取消咱们的农业税,不再征收农业税了。咱们要珍惜上边对咱们农民的厚爱呀。我知道咱们这里的人都是懂得道理的,咱们这里的人也都是讲道理的。如果上边的政策再好,咱们不去珍惜,反而要聚在一起生事,那真是天理何在呀。有的地方富起来了,可那是人家干出来的。咱们也要富,咱们也要干,只有咱们富裕了,咱们这里才会奏起和谐社会的最强音。社会要和谐,乡村要文明,靠什么?不就是要靠咱们这些百姓自己吗?如果大伙儿天天一门心思地想着打架闹事,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好日子不会自己来到咱们眼前的。不错,有人说了,我王社是个外地人,我可以对今天这事不管不问,也可以来这里装聋作哑,也可以拿咱墟圩子不当一回事,但咱们想一下,你们就打算这样一天天闹下去吗?你们就这样天天靠打架过日子吗?”
群众们开始议论纷纷。
几个手里拿着打架家什的人慢慢地丢下手中的东西。
“乡亲们。”我见村民有了反映,便继续说到,“我王社来咱们墟圩子就是天天对什么事不管不问,也照样有工资,天天还有十块钱的补助,回去后还要上调一级工资,这都是省组织部照顾我们这些选派干部的规定。但我王社作为一个党员能来这里不管不问吗?今天在这儿的也有党员,如果你们还记着自己是一个党员的话,那我就请你们回想一下自己当初入党的誓词。在这里的人,来想打架的人,如果有党员的话,就请你现在就认真地反省一下自己吧。咱们的党走到今天不容易,咱们的社会能有今天的发展也不容易。想一下,如果你们都闲着没事干的话,天天都闲得想打架的话,我劝你们去一个地方,那就是烈士墓。你们到烈士墓去看一看,站在烈士墓前想一想。先烈们为了咱们今天能吃得饱能穿得暖,他们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如果咱们不珍惜今天的好日子来之不易,你们能对得起死去的先烈?我王社,是一名党员,是一名普通党员,我就常想着自己不管自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哪怕条件再艰苦,哪怕自身的各方面待遇再不好,只要一想到我们的革命先烈为了咱们的今天连命都不要了,比起他们,我们有点苦,有点累,就算受点委屈,那又算得了什么?我们选派干部到村就职,是我们省为一个地方发展经济甚至是改变社会形态的一个重大契机。在管理机制、组织结构、组织结构、管理模式、人力资源、文化环境各方面,我们都肩负着重大使命。咱们梨花县的领导对我们这些选派干部工作也十分重视,县委已经多次召开选派工作动员会,全县的选派干部工作一直是一把手亲自抓。县高官称赞选派干部到村子里来,是给咱们县的农村带来了一股清新的风,县委还联合举办了我们选派干部农业信息化培训班,从省委组织部的选派干部办公室到市里的选派干部办公室,都在为我们这些选派干部排忧解难,在为搞好选派干部工作当后勤部长,如果我作为一个选派干部真的来咱们墟圩子,什么事不干,什么事也不问,我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王社是一个文化人,但我王社首先是一个党员,是一名上级派到咱们墟圩子的选派干部。现在,时代是在变,我们都处在一个大变革的时代,你们今天来的人不少,我也听说附近三省十几个县的张姓人家都来了,有的还正朝咱们墟圩子这里赶呢。来就来吧,作为墟圩子的第一书记,我欢迎你们来。你们今天来这里的有的是和咱们墟圩子的人一样是村民,也有的是国家工作人员。我想,有些大道理是不需要我多讲的。现在,信息高速公路的快速兴建,网络文化将彻底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观念,大一统的传统文化无时不在渗透着君临天下的意识,现在如果我们还把自己的农耕生活沉浸在琼楼玉宇中唯我独尊,还以为有那种悠然见南山的田园风光的话,我们应当清醒一下自己的头脑了。新世纪、新生活的巨浪正袭向我们的小农经济,新的生活理念正荡涤现在我们传统的生活观念。我们要有些作为,要缔造和蕴含一种人文意识,把咱们农村的事与国家兴亡的大事联系起来,要有一点忧患意识。我看这里有的人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既然你们今天来了,来的都是客。我王社欢迎你们的到来。咱们交流一些思想,谈一些发家致富的经验,我欢迎,如果真的是要来打架的,对不起,咱们有必要的话可以让司法部门介入。在这里的,有的是公职人员,你将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你自己清楚,有的是和咱们梨花湾的村民一样是老百姓,是老百姓咱们也要守法呀。咱们有重新修订的村规民约,咱们有国家的大法,谁要真的是想闹事,国家的法律是对任何人都平等的。咱们中国人最讲究的就是安身立命。民,以食为天。只有咱们农民真正富裕起来,只有咱们墟圩子真正发展了,咱们大伙儿才能过上好日子。要想让咱们墟圩子的人都过上好日子,咱们的村干部必须形成一种合力,咱们墟圩子的村民必须都像今天这样干什么事都想到一块儿。墟圩子不是不能发展,只是缺少发展的一种动力。咱们以后要把发展咱们墟圩子的集体经济作为重头戏来抓,以后,咱们要小型养殖场,小型加工厂,要兴办村办企业,要成立了各类种养加专业协会,要拍卖四荒,还要开发商户住楼,在咱们与杏花湾和梨花集的交界处兴建一个大的集市贸易街,咱们要围绕全省的经济发展大局,积极营造咱们墟圩子自己的经济圈,创办民营企业,解决劳动力就业,还有,咱们要建设自己的养老院,要成立自己的垂钓休闲中心,要让咱们墟圩子像城里人一样实行医疗和建设公积金,对咱们墟圩子进行整体的村庄改造和规划,以后,咱们也要像城里人那样住上一排排楼房。这些,都会变成现实的。”群众热烈鼓掌。人群中有阵阵叫“好”的声音。
“王书记,你没有喝早酒吧。”张富友走过去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说,“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哩。王社,你在干什么?王社,你是在打击我张富友的威望嘛。知道你有文化,有理论,可是,给俺们这些老百姓讲那些大道理,有啥子用嘛。”
“张书记,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嘛。”我似乎有些尴尬。
“啥叫真心话,你这叫收买人心呀。”张富友一把扯起我的衣领,“王社,你有点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