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从二者的争论中,可知这艘渡船本是共有之物,而这位所谓的墨家宗主却处心积虑的要私自处置,此类为人,任平生信不过。
墨钟只道对方一个见识浅薄的豪门子弟,容易忽悠,尽管情势危急,仍是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难道不知道,咱们墨家人,凭本事纵横天下,守城造器,从来都只是一人为之?再说这艘渡船,当下还没开始运营,那些坐镇修士,厨工杂役什么的,都还不需要嘛,所以只是我一人驾驭,从建造之地回归墨家总舵。你也不用多做什么,只需听我指示,帮忙布阵即可,至于与那痞赖汉子的厮杀周旋,有我在,那轮到你们出手?赶紧下来,晚了可来不及了。”
事态如何,任平生当然知道。那边的符阵光盾,灵气已经越发稀薄,而那十把巨型的床子强弩,已经一致对准渡船的这座主楼,根根乌金利矢,寒光闪闪,任谁都能感受得到的杀气逼人。
再看那坐在云梯上的中年汉子,一点都不着急,十字交叉扶着后脑勺,继续把云梯当秋千晃悠。从那并无暴戾之意的眼神,看得出他对渡船上的年轻男女,并无恶感。只不过,也仅仅是没有恶感而已,倒不像眼下那位老儿,费尽口舌拉人入伙。
略略权衡,任平生便对屋下那位老者一揖为礼,婉拒道,“我二人不过俗世道院的一介书生,对人间神祗,天上仙家,都只可虔诚礼敬而已。更何况肉体凡胎,本事低微,两位神仙之间的冲突,实在不敢选边站队,抱歉了。”
老者欲再言语,但远处那座防御符阵的逐渐消失,他比谁都更加清楚。所以墨钟只是狠狠瞪了一眼屋顶上那对男女,没再说话,火烧眉毛的推门而入,身形便消失在这座高大船楼的繁复门户之中。
任平生暗暗松了口气,便突然发觉渡船两边的云海,飞速后退。那八只背负渡船的巨鹤,奋力展翅拍翼,牵引渡船前行,看那方向,是欲偏离这道被悲天剑气开出的巨大沟壑,再次隐入云海中。
若能就此免去一场干戈,倒也幸甚!只不过任平生这一念头刚起,便发觉不对劲了。
那座虽然灵气减弱过半,却依然牢固的万丈光盾背后,突然又有十根擎天巨柱立起。或者说那根本不叫立起,而是弹起!巨柱一旦立直,背后随即扬起一根长逾千丈的巨索;巨索末端所系的那个熊熊火球,随势飞出,如同十轮炎炎大日,划破天穹,砸向那座万丈光盾。
“嘭嘭……”
十轮火球几乎同时砸在那座光盾半壁之上,烈火炸开,符阵瞬间破碎!
而那漫天炸开的烈火,却愈烧愈烈,片刻间方圆百里的云海,便已变成一片火海。
这边的渡船,似乎对此已无暇顾及,依然在奋力加速,远处的船头,已经隐入浓云之中。看那频繁调整的方向,显然这座渡船是既要隐身行进,又要避开那片火海。
一旦成功隐身云层,天高云海阔,那个半天拦路的中年汉子,未必拦得住吧。
只听得数声弓弦崩响,声势之大,如同天幕崩裂!十根乌金巨矢飞离床弩,裂天而来。
“跑!”任平生爆喝一声,拉着李曦莲顺着屋顶瓦槽奔下。但只是跑到屋顶边沿,任平生脚步骤停,就地伏低身形。李曦莲也不问缘由,只是照做。反正在这末法之地,两人都不可能凭这肉体凡胎跳下这高高屋顶。
一连串的砖墙崩毁,梁柱断裂之色爆响,整座屋顶开始歪斜崩塌。
“轰隆”一声,屋脊率先塌陷,掀起漫天烟尘。任平生与李曦莲只是死死抱住一根已经裸露的椽子,任由椽木的一端跌落地下,震得两人臂骨生疼。好在任平生见机的早,选择的地方,远离那乌金巨矢的第一触点,所以屋脊一塌到底,边墙却是只塌了一般。椽子一端架空,挂在椽子上的两人,才不至于直接跌落地面,被废墟瓦砾掩埋。
任平生稍稍睁眼,便只见满眼烟尘弥漫。从远处气机的扰动痕迹,却看得出那十把床子弩,已经重新上弦,蓄势待发。
船身进入云海未半,驾船的老者生死不明,这座只剩半幅残垣的船楼,无论如何抵御不了下一轮箭矢的攻击!
好在任平生与李曦莲都是自小生长于山中,体魄坚韧,即便修为所剩无几,身手依然比常人敏捷许多。两人顺着椽子迅速溜到实地,随即爬出废墟,往船尾方向的山地跑去。
背后又是轰隆隆的一阵惊天动静。任平生奔跑中略一回头,只见那座渡船主楼,已经遭受了第二轮箭矢攒射,瞬间完全坍塌。
原本迅速后掠的云海,突然间慢了下来。
莫非驾船老者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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