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片酒壶山秘境中,真的是过了十天半月,那两个家伙,就算没有遇险,也该饿个半死,被跌出秘境抬下山去了。
任平生只是默默点头,之前在那艘日影渡船上,以四重易数推衍得知的前因后果,他不能说。
阴阳一重而为四象,是为一重;四象重一爻而生八卦,是为二重;八卦再重得六十四卦,是为三重。易数三重,也是流传于山上仙家和江湖俗世的归藏易数,其中已包罗万象,奥妙无穷。
六十四卦再重,得四千零九十六卦,此为易数四重。易数四重,只见于人间早已失传的先天易理之中。那位被后世尊为人皇的史前圣人,首次推衍出易数四重的全部卦象时,天地倒转,陆地云海翻腾,天上群山万壑,江河倒流,一时间异象纷呈。无数逍遥天国的仙人佛子,得道万年百教祖师,掌管一方山水的神灵精怪,纷纷跌落凡尘。运气好点的,连跌数境,千年修行毁于一旦,几乎是从头再来的凄惨境地。运气差点的,直接身死道消,而且是魂飞魄散的那种,再无来生转世。
也是因为这份泄露天机的因果太重,后果太过恐怖,所以哪位易理先圣,利用自己对天机的洞悉,开创了仙界九重天,安置陨落幸存的各路神仙和百家祖师。
因而世间有易数四重,却鲜有人提起。此道传人,更不会擅自推衍。即使迫不得已,也只是点到为止,破例管窥某一份可能贻害整座天下的天机隐秘,却不能擅自向他人泄漏,更不能逆天改命。
如果能顺其既然做一些未雨绸缪之举,打几个无伤大雅的擦边球,这倒是卦师本人可以自己做主的事。反正万一牵涉到某种天道因果,你也独力承担就是。
任平生望向那片树林深处,剑道修为再次消失之后,望气术的施为又变得格外吃力起来。
林中空空如也,偶有投林倦鸟拍翼,枯燥穷蝉鸣叫,唯独没有人气。
“他们还在。”任平生语气肯定道,“天色已晚,咱们恐怕要夜宿荒林了;等到天亮再去找找。”
“乖鹤儿,那咱们今晚暂且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可好?”李曦莲眼角微翘,瞥了一眼不远处哪只虎视眈眈的丹顶巨鹤,巨鹤又是数声唳叫,恨恨不已。它显然受不了女子那媚眼带俏,情丝万缕的样子。
其实一说到夜宿荒林,李曦莲是没来由想起了年前那一次的漫漫亡命路中,那一夜河边篝火里的情迷意乱。
只不过春心荡漾的女子,片刻之间就独自生气闷气来。
哪个榆木疙瘩一样的家伙,竟然好似什么都没想起来似的,一声不吭走到了那片云海崖畔,趁着暮色眺望远方,眼神深邃。
李曦莲满腹牢骚,正要发作,只是突然间心肠一软,涌到嘴边的话语又狠狠咽了回去。她悄然走到任平生身边,轻声道,“也许出了秘境,那把剑条就自然回来了。”
企图望气云海深处,跟从山下仰望山上云层,是一样的结果;其中气机千丝万缕,纠缠不清。任平生耗尽心神之后,放弃了徒劳。
任平生正要开口说话,并听见了身后林中传出的大呼小叫。
“任平生,你个狗日的,死哪儿去了?”在这片山上,周成是第一次恢复那份率性而为的口无遮拦。其实平时只要李曦莲在旁,他都是不会如此说话的。
“我们快饿死了。”这是钟礚澍的有气无力的一句嘟哝。
两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出那片阴暗密林。
钟礚澍还好,本来身上披的就是那套莞草裘褐,除了灰头土脸,看不出其他异样。
周成身上的光景,可就要凄惨不少,身上衣裳,被草树勾割得支离破碎,仅可遮羞而已。
只不过再看两人气色,都是面色红润,呼吸绵长,身上隐隐有神光流转之象。
“恭喜恭喜。”任平生遥遥抱拳道,“下一次,你们不用陪我上来了。”
周成神色得意,本来想留给心中璧人的一份惊喜,既然被任平生揭破,那就算了,正好趁机让他人知道,我周成其实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这位工匠之子手摊开手掌,掌中只是一团黑色丝线,并无异样。
但李曦莲无需施展望气术,便可见那团看似寻常的丝线,并非人工编织,而是成自天然,内中有凝练宝气流转。
那是一座存在了千万年的墨石山崖,突然崩塌,从岩层深处出现的一根墨石之芯。
钟礚澍向去而复回的两人打量几眼,长长松了口气,目光却刻意避开任平生此时提在手中的乌木剑匣。
任平生心中一动,两眼紧盯周成手中那团墨线。
“下山之后,你这件宝物,能不能借我用几天?”任平生道,“在夫子给定的期限之前,无论我有无所获,都会下山归还。”
周成下意识屈指握拳,将墨线握在手心;只是随即又再打开,随意抖擞那团看似弹性极好的墨线,“咱们谁跟谁,你随便拿去就是。今天才是第十四天,离着夫子给的期限,有足足半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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