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鞅脑袋孤独悬挂在北门光秃秃的木杆上。
两只刮刮乱叫的乌鸦津津有味啄食着大司马的眼珠子,目光如火。
南山南,北秋悲,北海有墓碑。
惠施弹去绯帻灰尘,从乌鸦身下走过。
和所有人一样,他也准备逃离宋国了。
他想起远在在楚国做小吏的朋友,写下北冥有鱼有鱼有海棠的庄周,不知这家伙现在可好?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
鲲到底有多大惠施不知道,他只知道,庄周现在发迹了。
此刻,惠施无比怀念庄周。
书童挥鞭策马,老马迈着沉重步子,沿着坑洼不平的街道,缓缓往前走。
北门已经聚集起黑压压的人群,大家都想尽早出城,逃离商丘,逃离这座地狱。
先是戴偃反叛,抢劫商旅,然后是戴偃派兵屠杀大司马府,再这样搞一次,不等齐军攻来,这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
惠施冷冷望向窗外,此时此刻,圣贤无暇顾及凡夫俗子的命运,自己逃命才是要紧。
经过人群时,惠施吩咐赶车书童不要停留,尽快出城。
然而马车被甲兵挡住了。
被挡住的还有两名燕国皮草商人,三名楚国盐商,数以千计的没有路引的宋国黔首。
燕国皮草商人道:
“几位军爷,咱不晓得什么大司马,更没和他做过生意,挡咱作甚?!”
灰头土脸的黔首们跟着起哄:
“齐人来了,快逃命吧,开城门啊!”
守城兵士冷冷道:“再敢上前一步,乱箭射死!想出城,交钱!”
“唐鞅抢咱一次,戴偃还要抢!还要不要人活了!“
“大胆,竟敢直呼君上名讳,是活的不耐烦了!”
商旅们见多识广,脸皮奇厚,当然不会被士兵们几句狠话吓住。
从戴剔成到戴偃,宋国国君一个比一个残暴,昨天,在商丘城内,惠施亲眼看到干鱼店被唐鞅家奴哄抢一空,今天,他抬头望见大司马的脑袋挂在城头。
宋国将亡。
惠施客居宋国二十年竟不得重用。
连庄周都当上了小吏,惠施现在还是白身。
惠施提起竹简朝护城河里丢去,竹简落在河面上,溅起阵阵水花。
“君子作甚?”
惠施狂笑。
“孔子韦编三绝,好歹在鲁国做了大夫,老夫在宋国二十年,不被君上待见,读这些竹简又有何用!
黔首围在周围,冷漠围观。
“君上如何不待见先生?”
惠施抬头看时,虎背熊腰的将官站在他面前。
“先生就是惠施?”
“老朽正是,不知将军······”
惠施判断来人绝非寻常,话还没说完,只见年轻将军双手抱拳道:
“中郎令赵定国,君上请先生到宫中一叙,请!”
“可是老朽······“
惠施还要说话,已经被两名甲兵不由分说拖向沙丘宫。
半个时辰后,沙丘宫。
齐孟目光落在惠施身上,微微颔首道。
“寡人听说宋国有两位大贤,一个是庄周,一位就是惠施先生,“
惠施不敢抬头,戴偃残暴嗜血是出了名的。
“先生请上前一步,抬头说话,不必矜持。“
惠施往前走了步,小腿忍不住打颤。
宋君面目和善,正眯缝着眼睛对自己微笑,一点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凶残。
“先君昏庸,不能重用先生,先生大才无从施展,寡人深感愧疚。“
齐孟抬头望向惠施:“黔夫率大军南下,宋国危在旦夕,先生何以教我!”
惠施双手施礼,”君上过奖,老朽愚昧,哪堪盛赞?“
齐孟对惠施评价不是过誉。
惠施是战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哲学家,是名家思想的开山鼻祖和主要代表人物。是合纵抗秦的最主要的组织人和支持者。惠施的政治生涯主要在魏。因此经常为外交事务被魏王派到其它国家,曾随同魏惠王到齐的徐州,朝见齐威王。
“宋国有难,先生不可袖手旁观。”
齐孟上前一步,拜倒在地。
惠施上前扶起宋君。
士为知己者死,先秦时代,知识分子还不像后代那般奴性十足。
一介之士,只要与主公谈得来,被主公重用,必然赴汤蹈火,当然,一言不合就跳槽的也大有人在,靠着柱子高唱长剑归来兮的冯谖就是。
“君上要惠施如何救宋?”
齐孟霍然而起,慷慨激昂。
“出使楚国,说服楚人出兵救宋,“
“啊。”
惠施失声惊叫起来。
“先生切勿推辞!”
“君上想要杀我,直接赐死便是,何必如此!”
惠施脸色惨白,被吓得不轻。
“哈哈哈哈,先生放心,寡人不会杀你,楚王也不会杀你!”
卫士抬上沉甸甸的楠木宝箱,齐孟指着箱子道。
“这十箱珍宝,是给楚王的见面礼,寡人心腹,中郎令赵定国与先生同行,携珠宝前往郢城,楚国现在内忧外患,内有越人反叛,外有秦国威胁,楚王必定会答应联盟的。“
惠施沉吟片刻,忧心忡忡道。
“楚国物产丰饶,这几箱珠宝怕不足以·····”